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悼念郝光宇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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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炳銘

郝光宇先生是雲南省開遠人,雖然我和他相識僅短短的兩個月,但我對他的感激和懷念則是永恆的。

郝是耿馬土司罕裕卿的機要秘書,從抗戰時起一直到三迤易幟,他都追隨在罕裕卿身邊,是罕的首席幕僚。我於一九五○年(民國卅九年)六月自腊成抵達滾弄時才和他相識。雖然是第一次見面,但卻一見如故。他年紀長我約十五歲,社會經驗豐富,對邊彊情況更是熟悉。他不厭其詳地向我介紹了他所了解的一切。因為我是這一年來唯一來自昆明的一人。聚集在耿馬的各方人馬並不知道發生在昆明和有關政府的種種變化狀況,因此心情都顯得十分鬱卒苦悶。我的到來雖不曾帶給他們什麼好消息,但韓戰剛剛爆發,美國正式宣佈協防台海;台灣已可確保安全。最令他們興奮的則是李彌將軍已到達曼谷並正籌劃成立反共武力。罕裕卿、李希哲等迅即作成決定,派遣郝君和我同赴曼谷晉見李將軍以便了解未來動向。到木邦後我因為未持有護照而未能和他繼續前行。他只好單槍匹馬獨自前往曼谷。約一個月後他才輾轉回到滾弄。他在曼谷十分受到李彌將軍的重視,留他參與重要決策會議,滇西的人事部局也多半採納了他的意見,也派他擔任雲南省政府與雲南綏靖公署的高級幕僚,同時兼任罕裕卿的第三縱隊政治部主任。

他顯得士氣高昂,一刻不停地就展開工作。他也給我攜來同一機構所發佈的人事派令:派我擔任腊戌連絡站滾弄連絡組上尉組長一職。月支緬甸銀盾七十五盾。這是我一生第一次領到的薪資。不過對我個人並無任何實質好處,因為當時依我生活者尚有四、五人,七十五盾全都用於同夥的日常生活開支,不足之數尚須我另掏腰包。好在住宿不須費用,柴米油鹽則有罕土司辦事處負責,且當地物價低廉,所以糊口活命倒也不難。

郝君帶著滿懷熱情,一心要大展鴻圖,但也不忘為我帶來幾件新款的T恤,正合我所需。當天他就將無線電密碼交給了報務員,這位報務員和另一位彭姓軍官都是從腊成轉來和我共處的,加上尹可舟和另兩位前中央軍士官合計五人,每日有說有笑,聽他們談談過去的經歷,倒也使我增長不少見識。

翌晨一早他和我就離開滾弄趕往富邦,目的是要向罕土司和他的伯父長太爺簡報曼谷行的經過。從滾弄到富邦約廿五公里,中間須渡過富邦江。渡口只有一條木船,靠船夫搖櫓擺渡。郝君和他的坐騎先行,等回頭時再來渡我。不料船行抵江中心位置時因水流湍急,船身劇烈搖動,牲口受驚,躍起入水,船頓時傾覆,船夫與郝君雙雙落水,船夫善泳免於淪為波臣,郝君則隨滾滾江流不見蹤影矣!

郝君慘遭不幸後,清點遺後,值錢的只有一對金手鐲,每只重約五兩,從曼谷攜來的重要文件則已全部隨他而去了。遺物全由罕土司的兩位公子收走。不巧的是約一週後突然收到他的夫人從開遠輾轉寄來的親筆家書,信很長,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兩頁十行紙。從信中得知他有三個稚齡子女,家中已一無所有,全家早已陷入飢寒交迫狀態,日夜只聞子女的飢餓啼號,令為母的她肝腸寸斷,一再尋思應否自殺,但又不忍上有老母,下有稚兒,怎也下不了赴死的決心。我將此信交付罕府兩位公子,看來未見他倆有任何反應。我心直直落,但也一籌莫展。以當時的環境,和內地通信連絡確實也困難重重。

盡管我和郝君認識不久,相處時間也不過短短二、三十天,但他的古道熱忱,忠於所事,對人坦蕩、熱忱,樂於助人的高貴品質卻表露無遺。他的猝死,不只是罕裕卿先生失去了左右手,也是李彌陣營的莫大損失。對我個人來說更有如在混沌的邊區亂局中失去了明燈和可以交心的摯友。

他是因公殉職,理應得到應有的尊崇,不幸山河變色,國已不國,和其他千千萬萬的死者一樣,再也沒有可以負責的官方來為他們豎碑立傳,因為凌煙閣早已為牛鬼蛇神所霸佔了!能不令人唏噓乎!


(本文收錄於《雲南文獻》第35期,民國94年12月25日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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