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返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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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淑英
思鄉夢繞滇池畔,望海回歸渡水難。
失而復得太可貴,能返鄉就返鄉吧!能多看一次就多看一次;能相聚就相聚吧!
朋友多人,曾含著淚向我細訴:「他、伊們來去一次的心酸、心碎、心寒──親人們的劃清界限。淒慘改造,互相仇視、詆毀。嫌少爭多的貪婪嘴臉,去一次已了卻心願。變色的天空,變色的大地,變樣的親情;情何以堪!而妳卻去了三次,何由而如此其安?」我當然也有鼻酸,四十年多麼長呀!那有不變的情景呢!我無大三件,小五件,更無太充裕的美元,只有充滿了關懷與誠契的愛。三弟兩妹及侄輩們都有好工作和美好的家庭,祇求與我多見面。到是八十一高齡的七叔,勞改了四十年,嚴重的自閉症而近於精神分裂程度。令我心酸、心寒,感謝領導和隊長的寬宏照顧,名醫的診斷。今年相見,福體钁然,已恢復書生本色,何來貪婪!堂弟來信:他又自回農場,數月未接來示,我們夫婦,僅有長輩親人,安否!?安否!?環境如許可,明年,外子要我同行去拜見他睽違五十四年的胞叔。
今年「路上行人欲斷魂」的前夕,在旭兒扶持下,娘兒倆帶著滿懷的愛與歡欣,乘上鐵鳥,飛過海峽;越過高山,穿過絮雲;向四季如春的故鄉出發。將臨昆明境時,遠遠看到太華山邊的臥佛,仍慈藹的橫臥在美麗的滇池畔,庇佑著我的出生地,內心喜悅無限。當弟妹及侄兒女們向我招手歡呼時,喜極而鼻又酸,鄉情、親情多感人;多美的畫面。又再次與手足、鄉誼、同窗相聚,真欣暢而又溫馨。
圓通寺:買票進入寺內,院裡花木零落,覺古剎有一種蒼涼感,莊嚴淨地缺少往日光輝與肅穆和風。執事者對著遊客大聲喧叫:「本寺要建大佛,隨心功德。」我聽了很高興;能重視宗教,使國民精神心靈有所依歸,是故鄉人的一福。祝一福下次再來時,新佛已降臨庇佑這春城。
大雄寶殿僅開一門,顯得幽暗陰沉。進門唯一不變的,是那「發黑的香油鐵櫃」,不例外,放上一份香油錢。佛前禁止上香,下跪虔禱,請降平安於斯地。
老人院:步出寺院,乘車往黃土坡,代陸同學探望伊叔陸鍾俊。一路馳,一路問。還好,很快找到老人院。小弟下車去探問,真巧,問到的就是陸老先生。他引我們上樓,室內設置簡潔,老先生八十三歲,身體硬朗結實,精神飽滿;說話中氣十足。不脫軍人本色,誠樸坦率,他本將級軍官,難免不幸。腳鐐傷痕依然;手指被打斷,千尺地下挖煤。他細訴以往,我們淚眼模糊,不勝唏噓。只好安慰他:「那已過去了,如今政策改變了,你姪女帶了不少貴重禮物來,應很安慰了。」他說:「感謝他們把我的身體磨煉很結實,也感謝院方很照顧。」我把帶的物品清點交給他。他老淚縱橫的說:「想不到還能找到世上唯一的侄女兒,尤其讓她花費,內心不安。」不忍心再看他傷惑,只好告辭,釋去重託,身心腳步都輕鬆得多了。院內環境雅緻,花木清新,是老人們怡養天年的好地方。
掃墓:清明一早就去羊舖頭山上掃墓。到達墓地,只見黃土一片,滿目凄涼,原有茂松疏林無綜無影,而殘存的幾株梨樹桃李正盛開紅白,增添幾許生趣。大家忙燃香上供。堂弟走來對我說:「上面規定不准燒冥紙,這麼多冥紙如何處理?」我正楞著,不知如何處理時,堂妹對我說:「挖個坑,燒在坑內,應該可以。」說罷即舉鋤掘坑。──他們就住在羊舖頭,要不是他們年節向坆上增添泥土,我可不敢想像──。冥紙燒到大半時,突然一個穿著制服的人,拿著對講機,大聲苛責的來到面前。兩眼狠狠的瞪著我,嚇我一跳,定過神來。含著淚水,向他懇說:「對不起,我不知規定,不再燒就是。」他望望我和旭兒,心不甘情不願的離去。看著黃土上的三代土堆坆塋,越看越傷感,不覺大放悲聲,哭倒在父母坆前。內心有訴不盡的哀痛與委曲,大夥扶起我,離開這妻楚地。山風乍起,片片梨花洒在黃土上,似在哀思憑弔這大地的不幸。
兩日遊:承某工廠相邀,參與他們員工南下郊遊。
中國第二大孔廟:星期六下午二時出發,經呈貢、澄江、江川。夜宿通海賓館,五時許抵通海,距天黑尚有兩個多小時。大家去遊孔廟,文星閣尚稱完整,建在孔廟正前方十字街的中央,馬路寬濶,牌坊巍然,氣勢宏偉。孔廟依山拾級而建,佔地頗廣,殿宇古樸,樓臺典雅,維護欠勤,有一份剝落感,不時可看到幾株巨大古樹,象徵著這廟的悠久歷史。究有多久多大,我未細考,部份廟地已做作育英才──通海中學──之用。正符合孔子「有教無類」的精神,由於地勢高聳廣擱,更顯出廟的氣勢不凡,廟廡綿延,迴廊四達,非短短兩小時能窺全貌。紅日西墜,只好返回賓館。
晚飯後,全體相聚餘興。大陸小姐先生們都很大方,也喜歡唱台灣的老歌,歌聲清脆悅耳,不失往日雲南人文化濃郁的本色。在歡笑中,忘卻一日旅途的勞累。
建水燕子洞:次日五時出發,天尚未全明,車急駛在昏暗的大道上,星星追著我們眨眼,帶給人滿心的舒暢,無城市的機器聲,多清靜安閒的行程。尤其駕駛先生是駕駛過飛機的能手,坐在他開的車上,感到格外的安穩。八時許抵達目的地停車場,用過早餐,步行向燕子洞出發。金色陽光照射在遠山近嶺上,又是一番美景。成群燕子在洞口的朝陽下,迴旋飛舞,似在歡迎遊客的蒞臨。
順著指標,下行約十分鐘,在洞口頂側,可見暗河,綠吓吓的水似未流動。沿石階下至洞口,依洞壁前進。愈前光線愈暗,五彩燈光不時放出,照得洞內千奇百怪!似人、似獸、似巢鳥、似飛禽的鐘乳石,彷彿真物。擴音器中傳出清脆的景物介紹聲。並稱:「可乘船遊洞,或步行,再坐船回來。」一路上下攀沿奇石怪岩,不由讚嘆造物者的巧奪天工,至偉至奇。行過鐵欄小吊橋,沿石階轉折中至天然平台。使我更驚異:平台廣場人群不少。平台上有十數青年男女舞蹈高歌;廣場四週設有商店、餐飲、旅館,可見這洞中之洞有多麼的大。
餐廳有燕窩稀飯賣,吃了一碗還真爽口。
續向前行,爬高走低,側身羊腸夾道,曲折縈迴。億萬年天生美景在驚詫中溜過,三小時多的行程還真累人。
到達乘船處,船身細長,馬達動力,約可載二十餘人。船行處捲起連綿白色浪花相送,水面上的紙盒、紙袋、汽水瓶、啤酒罐從船兩側分開又聚合向船追來。代表了兩岸同胞的環保公德,真是難兄難弟。垃圾,是永遠被遺棄的,航行約二十分鐘返抵洞口,水通何處?究有多長?我未找到答案,乘車返抵昆明,天尚未全黑。
燕子洞之旅,清新愉快,令人遐思神往。
獅子山之遊:滇中武定縣的獅子山有「西南第一山之稱」。以形似一頭臥伏巨獅而馳名,山上有古寺。相傳是明朝建文皇帝出家的地方,堂侄邀我們去遊。
我們乘一部小車──堂侄借的,七叔、旭兒、駕駛剛好五人──,晨七時由昆明出發,到獅子山已十一點。雖是瀝青路面,速率限三十公里,超速可不好受。
半山密林之中掩蔭著一片開濶平地,觀光設施全有。我們在停車場下車,並稍作休息。
乾坤雙樹:平地上方,有一座石牌坊,是進入獅子山的起點。坊建於清康熙四十六年。坊額刻著「乾坤雙樹」,坊上刻的對聯是:「山藏龍伏隱高峰,永作滇雲盛事。遣獅蹲留寶地,祥鐘羅婺靈源。」所謂乾坤雙樹:乃石牌兩側對生的兩棵巨大古杉,高可七八丈,約兩三人合圍,左者稍粗壯,右者較細長,文人如是舞文而矣。
獅子山牌樓:由石牌坊拾級而上,有一山門,門聯是:「雲過樹頭拖綠去,客從山外踏青來。」迎面一大照壁,壁上畫的是建文帝從南京遁逃至獅子山的彩色壁畫。由壁右側扶欄拾級再登,即到獅子山牌樓。牌樓為石座木結構的斗拱飛檐,建築在以花岡石欄杆圍成的方形平台上,色彩鮮艷。正面有「西南第一山」五個楷書金字。背面「獅子山」三字則係行書金字,筆力不弱,清同治時人題書。而石欄杆上雕刻的人物、鳥獸、花卉工夫細緻,宜於細觀。
天王殿:進入牌樓便是天王殿,殿聯是:「識風景至尊遁跡遊客凝步,悟禪機君王皈依浪子回頭。」,又「雙眉俱喜誠迎四海客,一杵橫陳掃盡五洲魔。」落款均為近人。殿內塑彌勒佛及四大天王像,一喜善,四威擰,堪稱有趣。
正續禪寺:寺建於元代,距今約六百七十多年,歷代均有擴建修整,佔地甚大,依山就勢,部局對稱,亭閣甚多,主體建築則為大雄寶殿。
穿過天王殿,便是大雄寶殿,殿前兩棵杉樹,也稱乾坤雙樹,左邊古老的一棵,相傳為建文帝手植。樹齡可五百六十多年上局可十餘丈,五人牽手方能合圍。右邊的較左邊茂盛,高不及左之半,一人可環圍。──怎可稱乾坤,稱祖孫似符名實──原來是老樹毀於雷火,民國十八年補植的,而「古樹巍然參法界,彩雲高處近雲霄。」的對聯則係指雙樹而言了。
殿高三丈許,五格開間,可百五六十坪,南北兩旁為廂廳;兩側又各有培殿樓房,堪稱宏偉瑰麗。聯曰:
「叔誤景隆軍,一片婆心原是佛。
祖興皇覺寺,再傳天子復為僧?」光緒庚子。
「此間訪明惠行綜,看古樹凌霄,潭澂印月,獨辟法門淨域,遊戲乾坤,千載溯遺輝,應不讓天際冥鴻,山深野鶴。
其地本仙靈窟宅,想盤頭橫徑,卦石列階,都是鬼設神施,包羅象數,三生參慧業,正借有流泉洗耳,層雲蕩胸。」光緒癸卯。由此長聯可揣度獅子山景物矣。
惠帝詞閣:──此閣應是正續禪寺的藏經樓,──是兩層木造宮殿式樓房。位於大雄寶殿後面約十五六丈遠的高大石砌平台上,平台的下面,又有九級高低不一,稱做「品級台」的平台,所有平台的正面均無階梯。登閣是由左右兩邊僅容一人行走的石階「九龍口」登上圍有花石板樣的丹墀進入。
一樓大門上,懸著「帝王衣鉢」的黑底金字匾額。聯是:
「法雨頻施,鳩水化成彌陀岸。
袈裟披處,獅山現出帝王宮。」
民國九年題。
又「僧為帝,帝亦為僧,數十載依缽相傳,正覺依然皇覺舊。
叔負侄,侄不負叔,八千里芒鞋徒步,獅山更比燕山高。」
原題書「太守金澂」。 民國十年重立。
殿內柱上雕刻著盤柱五爪金龍,神態雕功,極具匠心。中間座上,懸有「明惠帝」三字匾額。佛龕內又有兩條金龍護著身披袈裟,長下巴,面帶愁容的老和尚。兩旁各侍立一僧,應該是傳說中建文一帝的大臣了。
二樓:門上一聯
「佛覺證如來,觸類引申,無非度一切苦難。
沙門興上世,開宗立義,猶見現五縕皆空」
當中供奉釋迦牟尼佛,佛像莊嚴肅穆。樓的南北東三面設隔門與檐廈構成迴廊,憑欄下眺,全寺景物,羅列分陳。壁上彩繪壁畫,佛教故事外,尚有民間故事及鳥獸花卉,色彩調和。
詞閣兩廂,各有長五六丈的神欄,建在不太陡的斜坡上,共有二十多間單檐懸山頂長廊,有許多宣揚「即身成佛」的塑像,神態各異,形像逼真,頗具藝術價值。
兩個多鐘頭的走馬看花,還未觀賞到三分之一,已感舉步吃力。而許多明、清兩朝碑詩、岩題未能目睹,頗覺引憾,旭兄相告:「七爺爺好像情緒不佳,已先下去了。」也只好慢慢的跟著下去。
明史,我未研究過,演義中的「靖難之變」、「方孝孺不肯草詔。」依稀可記,演義非正史。正史的可靠性當然較高,而野史、雜記、傳聞亦非全屬虛構。而成祖惠帝叔侄兵爭三年後,進而和談,規藉和談而壯大的北軍;重新佈署進攻南軍,叛臣降燕王,導致惠帝生死之謎。即使「謊言說一百遍便成真理」恐也不能改變事實。今天中國人都講民主、自由,而不在法制下講。所謂「民主專政」、「民意民主」各是其是,各非其非。我想中國人總有一天,會在「公是,公非」的法治制度下實現人民的居住遷徙自由,到時就無人息「鄉思」病了。
(本文收錄於《雲南文獻》第20期,民國79年12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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