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憶昆明

作者／李淑英

滇中昆明，雲南省會；屏藩黔蜀，為西南邊陲重鎮，討伐袁世凱稱帝之發源地。昆明當滇池之北，與臺北市同緯度，氣候溫和，四季如春，沃野千里，產物富饒，秦時已入版圖，伏波將軍馬援南征，諸葛武侯平蠻，它廣被中原文化。明將沐英率眾十萬，平定西南，子弟率多於斯落籍；清初吳三桂封王開府，廣事增華，人文蒼萃，蔚為內陸著名都市；語言近似中原，風俗習慣，略為異殊。清光緒十三年，依中法續議商務專條，闢為商埠，市場在城之東南；金馬，碧雞兩坊，尤為繁盛；法人所築滇越鐵路，自越北之勞開，北上至此為終點。第二次世界大戰時，海岸線率為日軍封鎖，昆明旋成為國際間航空要衝；滇緬公路通車後，更成為抗戰時對外交通之樞紐，在八年艱苦抗戰期間，居有成敗利鈍之關鍵地位。

昆明找垣宏偉，周約四千華里，牆高垣寬；四間城樓，寬敞堅實，城廂居民，常於晨昏登臨遠眺，城廓村舍田陌，盡入眼底，自然成為官民商賈學子選憩之處。

由於冬少霜雪，氣候溫和，故居室建築，率多寬敞，無論貧富，嘗於前庭後園蔣花植樹，並有達官鉅賈，精心闢建水木清華之庭園多處、一般居家百姓，亦喜瓶花清供，城南近日樓花市，每日清晨，熱鬧非凡，主婦於菜市歸來，總忘不了捧一束鮮花，可見昆明人喜愛大自然及以鮮花象徵朝氣之習性。抗戰期間，旋居昆明之外地人士，見此情景，莫不戲稱為「花都」、「小巴黎」。

城鄉四郊，景色宜人，名勝古蹟，羅列其中；大理石澗，箇舊產錫，銅鐵礦藏，皆有開採·；楠梓良木，在在多有。是凡寺院宮觀，建築至為宏偉，佈置陳設，更顯瑰麗。其著者，有東門外之金馬寺夾道龍柏，矗立入雲，幹粗十圍，蒼翠挺拔，樹齡已逾數百年。軒、榭、亭、臺，依勢徹佈其中，金馬亭，置銅鑄金馬一匹，相傳乃吳三桂為紀念其愛馬而設，重八百斤，雕塑神駿，栩栩如生，堪稱具頂值之藝術品，抗戰時，用為軍事物資儲藏所，禁絕外人遊憩參觀。

曇華寺，距金馬寺西北二公里，乃吳三桂寵妾陳圓圓別業。花木扶疏，景觀清幽，樓臺亭閣之構砌佈置，悉具匠心，只因時易勢遷，正是曇華一現，塌圯荒蕪，無復當年盛況。抗戰中，昆明龍奎元先生於該處創立金江中學，作育英才，貢獻良多。

黑龍潭，位於城東十里。潭廣水深，懸崖雜樹，清幽絕倫。潭邊建薛爾望祠，祠後為薛家闔葬墓，遊人至此，不乏憑弔或題詞者。祠楹一聯：「千丈寒潭，洗盡民族恥辱；一杯黃土，毓成松柏芬芳。」景仰忠臣義士之心，溢於言表。潭水分清濁二色，涇渭分明。相傳薛爾望乃元未大理國王段家忠臣；段氏敗亡，薛氏闔家投潭殉節；一說薛氏乃建文帝義僕，追隨建文流亡，建文湮沒不知所之，薛氏遂以闔家殉節。是耶？非耶？姑妄聽之，但忠義之忱！當為後人所景仰。

金殿，建於山顛，距城東二十餘華里。山高坡徒，登臨匪易。山徑嶙峋，似同梯山，至一天門，始有石砌步道。經二天門，至南天門，方達殿前，山頂寬廣數百畝，松柏成林，叢花相間，松濤似天籟，頗有羽化登仙之感。殿宇高聳，飛角流丹，紅牆黃瓦，氣象萬千。正殿端供玉皇大帝，寶相莊嚴。東西兩廂，配享諸神，玉石為階，迥廊相接，東側一亭，白石為基，柱樑覆瓦，色呈墨綠，暗冷青光，是乃全由青銅鑄成。按雲南會澤，銅礦蘊量極豐，質地精純，號稱「滇銅」；北市南海路史博館大門內所置之青銅戰鼓，即為「滇銅」所鑄。殿前廣場側，一梅一柏，傳為唐來時所植，亦稱「唐梅宋柏」，唐梅虬幹盤屈，宋柏挺拔蒼翠，一見即知為千年之物。因離市區遠近適度，青年學子，每於星期例假，結伴登臨默當地習俗，農曆正月十五，家戶悉攜香燭清供，朝山進香，為拔頭籌；常有子時出行，搶燒頭柱香者。因此，未至天明，殿前廣場已擠得水浪不通，熱鬧非凡。

城北近郊，有蓮花池為，軍人重地，禁遊息，鄰近有英國花園，為英領事私邸，繁花雜樹，佈局清新，但無柬邀，每難入觀。離城十里，有鐵峯庵，所居智比丘尼，絕少與外界往還，清幽寂靜，遠離塵寰；鄰近海燕寺，則建築宏偉，紅牆碧瓦，別院相連，佔地極廣，常為軍旅暫駐之所，戰時為省主席防空疏散辦公室。庵寺之山間，有一蝙蝠洞，洞高三丈，寬可容數千人，深不可測，入洞百十步，山泉下滴，潮濕陰暗，支洞無數，大者寬數丈，小者僅容一人，洞內多蝙蝠，青年膽壯者，常持火把照明結伴探幽，但多因洞內濕暗，蝙蝠被激動羣飛所散發之恐佈氣氛所震撼，每多半途而廢。

大觀樓，位於洱海北端偏東，乘馬車出大西門經環河路，大觀路可達。林蔭大道，高級路面，踏聲得得，車行款款，未覽勝景，心境已先感怡悅；月夜漫遊，更具情趣。另徑可於城西河渠乘小舟經環河路直達昆明潮畔大觀樓下，環河水清見底，遊魚歷歷可數，兩岸垂柳，清風搖曳，藍天白雲，擊鷗飛翔，櫓聲咿唔，舟女傳唱，閒適恬淡，別有一番感受，大觀園，即大觀公園，因大觀樓而命名，占地極廣，山水錯落，珍禽異鳥，供人欣賞。亭臺館舍，建築精美，園內建有護國元勳唐繼堯先生為馬雄姿銅像。遊人至此，無不肅然起敬。圖書館為一兩層建築，庋截極豐，觀稼軒，催耕館，則為古式敞廳，備有茶點，供遊人憩足。

大觀樓，瀕臨湖濱，建於清康熙年間，樓高三曆，氣勢安偉，歷年多次修蔓；於念兀好如舊。三樓正中，懸五尺長，黑底金字「大觀樓」匾額一方，字蹟渾厚蒼勁，齊名於武昌黃鶴，洞庭岳陽。其最著者，莫如空前絕後，一百八十字之長聯，其文曰：「五百里滇池，奔來眼底，披襟岸幀，喜茫茫空闊無邊，看，東驤神駿，西蠢靈儀，北走蜿蜓，南翔縞素；高人韻士，何妨選勝登臨，趁蟹嶼螺洲，梳理就風鬟鬢霧愛，更蘋天葦地，點綴些翠羽丹露；莫辜負，四圍香稽，萬頃晴沙，九夏芙蓉，三春楊柳。數千年往事，注到心頭，把酒凌虛。嘆滾滾英雄誰在，想漢習樓船，唐標鐵柱，宋揮玉斧，元跨革囊，偉業豐功，費盡移山心力，儘珠簾畫棟，捲不及，暮雨朝雲，便斷碣殘碑，都付與蒼煙落照，只贏得，幾杵疏鐘，半江漁火，兩行秋雁，一枕清霜。」樓前湖中，仿西湖三潭印月故事，建石塔三座，黑夜明燈，引湖中舟舫。

滇池，復稱昆明湖，俗稱昆陽海，周圍五百里，沿岸有呈貢，昆陽，晉寧，安寧諸縣；輪渡四達，貨運暢通，波光粼粼，盛產魚蝦，湖水清徹，幾稀狂風巨浪。環湖山巒葱翠，倒影成趣；白羽振翅，夕陽斜照，漁舟唱晚，牧童歸去，竹籬茅舍，炊煙裊裊，富詩情，更有畫意。環湖長堤，偏植桃李垂柳，柳眼舒綠，桃李爭春時節，另有一番景觀。柳絲繫畫舫，攬索遊湖，船娘健美，艙房整潔，可供酒食。船菜鮮潔，邀約三、五知己，盡與一遊，堪稱生平快事。

碧雞山，俗稱西山，濱滇池西北，舟船可直達山下，山勢雄偉，林木蒼翠，故有「碧雞」美名。南北朝時，僧徒建太華，華亭二寺，因而又名太華山。道教建有三清閣。閣後山顛，設氣象測候所。太華、華亭二寺，建築宏偉，塑五百羅漢，各具神態，氣象萬千傳建文帝削髮為儈，即掛單於太華寺，寺內龍柏，茶花數株，傳說乃建文帝手植，寺內粉牆，詩賦詞典，題詠幾遍，其中頗多佳構，學子往遊，常多抄錄。渡波海來臺，未能攜之與具耳！

西塔寺，位於城南近郊，寺旁高塔十四層，玲瓏剔透，健者可拾級登臨，眺望四野；前有廣場草坪，供遊人放風箏。乘滇越鐵路火車，於十里外即可望見此塔，行旅至此，知終站將達。

金碧路兩端，由青石砌成「金馬」、「碧雞」兩座巨形牌坊，遙遙相對，傳說每隔六十年，一坊之影毫厘不爽的會於另一坊框，時在甲子中元申時正；但需天氣晴朗始能見之。正義路雲南省政府前，有一石座木質巨形牌坊，朱漆彩繪，雄偉瑰麗，俗稱「三牌坊」，坊楣正面書「天開雲瑞」，背面書「地錦乾坤」，字跡渾厚端莊，不知出於何人手筆。

五華山，為屹立昆明城南之小山，昔日報時午砲，即由此地鳴放。登臨其上，城廂內外景色，一覽無遺。

中秋拜月，為昆明特有習俗，家人團聚，瓜果雜陳，盛筵聚餐，故人稱團圓節。餐後各引親朋契友，夜遊賞月，除漫遊大觀園，昆明潮外，城內翠湖公園，圓通公園，古幢公園，近日公園，無不摩肩接踵，喧嚷撻旦。昔日風氣未開，青年男女，縱然兩情相悅，在言談擧止之間，亦多含蓄矜持，唯當中秋皓魄當空時節，循俗略為奔放，幾成為青年男女之情人節。山瞰水涯，樹影婆娑之中，每多雙雙儷影，隅隅私語。清風徐徐，月色濛濛個中情趣，絕非今日青年情侶攜手躑踢街頭之所能體味。

共匪竊國，睽隔昆明三十餘年，回憶金色年代在昆明的綺妮風光，宛如夢境。但願「三民主義統一中國」早日實現，以期有生之年，返回故里，重溫舊夢。

【本文收錄於《雲南文獻》第十四期；民國73年12月25日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