協辦八縱隊「緬北後勤工作」瑣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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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文明口述、何耀武筆記
民國卅八年大陸變色,卅九年三月十五日,共匪軍隊正進駐雲南省鎮康縣縣政府所在地的德黨鎮。這一天也是家兄李文海病逝於家中的日子,所以我對這一天的記憶最為深刻。將家兄文海的遺體草草埋葬後,就於三月廿三日匆促攜眷離家走上逃亡流浪之途。離開家鄉卅六年了,到臺灣安居也卅二年了,每獨處沉思,或午夜夢同,對逃難初期那茫然無奈的日子,對在緬北協助後勤工作那段艱苦的日子,似是幾百年前的歷史,又彷彿是昨天才發生過的事情,真令人感慨系之!
我於民國二十九年至三十七年先後任鎮康縣德黨鎮鎮長及建設科科長,而舍弟李文煥於民國卅七年底至卅九年初,任鎮康縣自衛總隊副總隊長,都是共匪駐鎮康後,列為最先清算鬪爭的黑名單。因此李文煥先於三月十八日,即率領其所屬武裝部隊到鎮康西北地區,滇緬邊境據險以圖與匪軍對抗。當我逃到鎮康最北的邊境,孟定鎮的榔對村字大叢(等於保長)家後,得知李文煥率領部屬駐於隣近之紅岩頭一帶,互通信息後,兄弟二人相約在桃子寨會面,計議爾後之生活與生存等問題。經初步決定,派人與緬甸果敢縣(俗稱麻栗壩),縣長楊振才協商,希望他准許逃離匪區眷屬居住於果敢縣境內,以免被共匪抓回荼毒迫害;部隊人員分(個)別就地謀生,以減輕糧食負擔;對以後逐漸由匪區逃出的親友,鄉人等給予適切的協助。
緬甸的果敢縣與我國雲南的鎮康,耿馬兩縣相接壤,無天然的國界限制,也無人為的關卡管制,果敢住民,多為歷代逐漸由我國遷居的漢人,宗教信仰,風俗人情,完全與耿、鎮兩縣相同,平時通商通婚建立了親友關係,交往非常密切,甚至彼此遷居都無限制,似無國籍關係存在。民國卅年,日寇南侵佔領緬甸時,緬人多逃入滇境避難,耿,鎮兩縣民眾曾慷慨予以支助,真是「風水輪流轉」,如今我們遭到赤禍的劫難,逃亡避入緬境,亦得到果敢縣民的同情與幫助很多,果敢縣長楊振才慨然同意我們眷屬留居,只是要求武裝人員要繳出武器才准進入緬境,離開緬境時再發還武器。為了表示合作,及顧慮楊縣長對他的上級單位有所交代,李文煥繳出部份武器,(這批武器到民國四十一年發回。其他武裝部隊仍在滇緬邊境,並分別派遣徒手人員,進入果敵縣境幫傭,或做小生意謀生,以求解決逐日嚴重的糧食問題。而由匪區逃出人員逐漸增多,現實生活與爾後生存問題,令人困惑,由個人到團體,都感到前途茫茫,苦悶焦急,難以終日。同時緬甸政府對由中國非法入境的流亡者的管制、干預,傳聞紛紜,更令人惶恐憂慮,陷入無望的悲愁中。另一方面共匪對耿、鎮兩地民眾的組織控制逐步嚴密推向邊境,匪軍亦向邊境建立據點,要想得到邊區同胞處獲得糧食支援已非常困難,所攜帶的私蓄經費將支用殆盡,何去何從毫無主張,有人以為大勢已去,獨木焉能支大廈,有人認為做個單純的逃難者較容易生存,只有鎮康唯一的一位退休將軍張浩,鼓勵李文煥要咬牙支撐,掌握實力,以開拓這一批逃難者的生存前途,他譬喻 國父孫中山先生革命之初,僅幾十人終於推翻滿清。蔣總裁黃埔建軍僅幾百人,終於打倒軍閥,統一全國。毛匪澤東逃到延安何嘗不是只剩幾百人再壯大起來。今天你們有幾百人的武器裝備,只要大家有反共復國的職志,和重建家邦的決心,既可創勢,又可待機,為何以目前的生活生有而憂慮?這一席話使搖搖欲墜的團體受到鼓舞又堅持下來!民國四十年春,傳來了中央任命李彌將軍為雲南省主席,號召邊區民眾組織反共救國軍的消息,總算使徬徨無奈的逃亡人員有了希望,解除了面臨的生活危機,每個人的心理情緒都振奮起來了。
李文煥同其他難民首領一樣,立即糾合散居果敢各地謀生的部屬及親友鄉人,在滾弄隣近的老茶寨,抱竹林,將部隊重新編組後,出發到卡瓦山區的新地方會見李彌將軍,受領武器與番號,被派任為「雲南反共救國軍第八縱隊司令」,留在果敢新街的楊在貴先生(來臺後於七十三年病故),高世明先生,(現住泰國難民村),來負責辦事處,收容由匪區逃出的鄉民,鼓勵與輔導他們參加反共救國軍,成績很好,人數也逐日在增加,把原來的小茅屋擴大加蓋,容納更多的人食宿,所以一般通稱辦事處為「大伙房」。
共匪竊據大陸後,緬甸政府追隨英國承認匪偽建立邦交,受到共匪的壓力,正準備向逃亡緬境的中國人採取管制與遣返措施時,緬共受共匪的培養支援,於民國四十年初開始武裝叛亂,於是緬甸政府對所謂非法入境的中國人,採取了寬容與同情的態度,所以反共救國軍的成立,一部份是在緬甸境內。緬甸政府默許這些武裝部隊在境內出入,其可能基於兩個主要原因,一是藉助於中國反共游擊隊填補蠻荒地區,以免緬共利用由緬北至緬南縱長空間發展,一是以緬甸的軍力,毫無把握與反共游擊隊交戰。因此各部隊都迅速的成長與擴充,八縱隊在短時間內,由數百人增為數千人,而八縱隊人多,游動的範圍也較廣,每個人都領悟到軍紀敗壞,將得不到民眾的支持,何況是居住於他國,所以對軍紀要求甚為嚴格,因此八縱隊在緬北區的聲譽很好。
民國四十年秋,雲南反共救國軍大舉反攻,曾攻入雲南省邊境七個縣,因補給不繼,而退入滇緬邊界地區重行整備,李文煥所率領的八縱隊奉命南移蠻東,庸羅一帶,尚有一部份兵力,留於緬北地區,進出於耿馬,鎮康一帶對共匪遂行游擊作戰。原住果敢的眷屬,為了安全起見,波過薩而溫江。我隨眷屬住於猛烘渡口附近的東壩村,東細為果敢經大猛宜,麻罵,到蠻東的山路交通孔道,部隊來往頻繁,八縱隊在緬北屯駐與過境的糧秣消耗頗為可觀,基於道義與責任,我承擔了後勤工作的幕後協助。在果敢時熟人較多,如南巴河的楊德超,楊德明兄弟,對我個人的私事與部隊的公務,均給予很多的幫助,在螃蟹河的經母(果敢地方官職稱),普振和兄弟,對部隊糧綵的補給有很多的支援,渡江以後,我們到達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人生地不熟,實在令人憂慮。但是我很幸運,當時遇到很多好人,不但使眷屬得以暫時安居,而且部隊最重要的糧粖補給問題,因而獲得了解決。如今事隔數十年,我每想到這些曾經幫助我們的好人,心中總會激起無限的感謝與懷念!
我們暫居的東壩村,住著一位猛烘所屬的千總(地方官名)李振興先生,也是緬甸地區漢人會會長,他對我們眷屬居住的照顧非常熱心,對過境部隊的協助也最大。我因他的關係,認識結交了隣近地區的幾位世襲的土司官,對我們的遭遇很同情,對部隊的糧粖補給均予支援,如猛烘山官的副手弄邁,瓦房所屬的風吹山山官馬藻波,南氣山官,貴開警察局長、猛吉擺夷官、大猛宜官、長菁山的二老爺李成章、甘姆山官等,事隔卅多年,多遺忘了他們的性名,只記得官職名稱。其中甘姆山官,在大谷地一帶安置許多逃離匪區的忠貞人士,現在仍留居在那裏,長菁山的二老爺李成章,因贊助支援八縱隊駐長菁山的羅杰部隊,及庇護逃比的中國難民留居,受到共匪駐緬使館的痛恨,更遭受緬甸政府以勾結中國反共游擊隊的罪名指控,於民國七十四年這使其離開組先在長菁山辛勤開拓基業,輾轉來臺灣,回歸祖國。南氣大朋姆之子任貴開警察局長,會親自開車護送我到臘戌辦理居留證。民國四十一年十月,猛烘,風吹,南氣等六位山官,聞緬北游擊隊將全部南移,遂召開會議,決定請八縱隊留駐緬北地區以防止緬共及土匪在該地區作亂,特別要我轉達他們的願望,我表示八縱隊屬於雲南反共救國軍指揮,服從總部的命令行事,不可能單獨留駐緬北,於是六位山官推派貴開警察局長,專車送我到當陽,我由山路徑來茅山,波薩爾溫江到八縱隊的司令部蠻東,向李文煥陳述六位山官之請求,李文煥去電雲南總部請示,經批覆留一部份武裝部隊在緬北,當我由公路乘車返緬北回覆六位山官消息的同時,八縱隊派遣支隊司令陳繼懷率領羅杰,李進昌兩個大隊兵力及縱隊司令部情報科長楊新植,軍需李文芳,漢臣等向緬北出發,六位山官甚為欣喜,保證八縱隊在緬北的糧食,全由他們負責供應,以後的補給點就設在東壩隣近之紅豆林,屯駐與過境部隊的糧食不虞匱乏,部隊經常進出於匪區,對匪軍進行游擊作戰後,亦返同東壩一帶整補。
一支別人所謂的「離曉部隊」「烏合之眾」的「老百姓隊伍」,由於共同遭受共匪的迫害而拋棄家園,流亡異域,又受盡苦難,共同有家仇國恨的悲憤,共同有反共復國的抱負,一經武裝,就變成一支戰力堅強,紀律嚴明的反共革命部隊。使匪軍畏懼,受異國官員民眾的敬佩,愛戴。我個人曾是其中的一份子,頗感傲驕。那段日子,是我一生中最艱苦的日子,亦是我一生中感到最榮耀的日子。
我年近耳順,但壯志猶存,希望早日反攻復國返回家鄉。俾使我再到緬北,去欣賞鄭些過去無此雅興欣賞的險峻雄偉的江岸奇景,重新去領略那些猿啼象吼葱鬱無際的原始森林,去與那些義氣深厚的異國友人握手言歡,把酒敘舊。
【本文收錄於《雲南文獻》第十五期;民國74年12月25日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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