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的三月街

作者／張人仁

滇西大理每年一度「三月街」（又名觀音市）是個具有歷史性的物資交流集會，想起來的確熱鬧而又多采多姿，也是滇西山明水秀的最大商場，別有一番風味。市集由農曆三月初一日起至三月底止，可以想見其盛況了。

每逢農曆的正二月間，便已有遠近的富商巨賈從各地絡繹而來，有的坐滑干，有的步行，也有的挑著大批行李，或者趕著成羣的騾馬，翻山越嶺，風塵僕僕。那些遠從西藏拉薩與西康的巴塘、理塘、香城等地趕來，他們先往鷄足山朝禮佛教聖跡，再由賓川繞道鳳儀駐紮在大理西門外的空地上，搭起了每戶的帳篷，這就是他們的目的地「三月街」。大理的藥材行，昆明的大安堂藥材總批發處以及大理、下關的百貨業者們，分別架設了他們各自的帳篷，做臨時舖店。擺滿了天南地北的道地藥材。包括了來自江浙湖廣川康藏等省所生產的名貴藥物。這些帳篷與雜貨攤，好像安營紮寨一般的連接起來，足有二、三公里長，那些攤子上的貨品是五光十色，應有盡有。一到晚上就停止交易，雖然沒有電燈，可是各家的煤汽燈點燃，照耀如同白晝。

三月街的地點，就在蒼山的中和峯下面，兩傍聳立著有名的三塔寺與點蒼古塔的一塔寺，這一地帶平時少人往來，但是三月街一開始，城鄉內外的人肩摩踵接，熙來攘往，霎時熱鬧起來。附近大理的各縣商人，也都趁時而至，「以其所有易其所無」，城裡的旅店生意常告客滿，一片繁榮景象。

先從這裡康藏人的攤子說起，康藏的男子多數是性情豪爽，由於康藏高原氣候寒冷的關係，他們都穿著長袍，腰間勒上一根彩色的絲質帶子，傍邊掛著一把光亮的短刀，脚上穿了長統烏拉靴，有皮做的，也有黑精絨做成的，頭上帶的寬邊氈帽，僧人就帶喇嘛帽。他們的身體很高大，走起路來非常穩健而英武。在他們的攤子上擺著他們自己由康藏帶來的鹿茸、冬蟲草、熊掌、牛黃、麘香、鹿筋、虎骨、貝母、熊膽等……把貨物賣了，他們並不把錢存起來，立刻就把他們的必需品──下關做的沱茶──大批的買了起來，大包大包的堆存著，準備駝運回去。尤其是在抗日戰爭期間，康藏商人曾發動成千上萬的大批騾馬，遠從印度噶倫堡，駝運到麗江、鶴慶的民用物資，如布疋、毛呢、紙煙、西藥、紙張、百貨等等，獲利也最為豐碩。來往一趟，就是一年半載的時間。引起了滇西大理、騰衝、麗江、鶴慶等地的商家也分到了一杯羹。在抗日戰爭大後方的運輸上貢獻不少。

話得說回來，三月街上當地的商人，最大最多的藥材而外，自然是花色繁多，包羅萬象。在那裡有細小的縫衣針線，也有由劍川做好用人力背負而來的大木櫃，一扇一扇的大門和樓梯，還有木盆、木桶、木桌子、木橙子等傢俱以及應有盡有的農耕器具，手工雖不見得精緻，可是非常堅實耐用。

舊貨在這裡也很普遍，多半是大理下關附近的人。百貨攤子隨處可見，除了些白布、毛巾、肥皂、襪子之類，也有從昆明與滇緬路上帶來的紗質頭巾、三花香粉、襯衫、雨衣等……總之，百貨商店裡所有的襍貨，無不齊全。近水樓臺先得月，大理城內的礎石鋪子，也把名貴的大理石製品，方圓大小的彩色屏風鮮艷奪目，還有洱海東面的雪梨乾，鄧川的弓魚、乳扇，更是膾炙人口，城裡荷香樓的重油蛋糕，仙鵝蛋一類可口糕餅，琳瑯滿目。當然也有賣萬金油、八卦丹、雙桃奎寧丸，專賣跌打損傷的膏藥，昆明屈煥章的雲南白藥與公生大藥房的白藥精，還有什麼正氣丸之類的膏丹丸散。應時的餐館飯店遍處都是，最令人難以忘懷的是那碗乾淨潔白的涼鷄米線，加上了核桃醬、紅油辣椒，真是可口極了。大理城裡楊家花園與趙家花園大盆小盆的奇花異卉名種，也搬到城外，牡丹、芍藥，也有蘭花、金銀、桂花、山茶花、玉蘭花，品種繁多，照樣的集散到大理附近的州縣去，廣為傳播，擺設起來，蔚為奇觀。

另外也有比較文雅的營業，新舊書市和文房四寶，惹人注目的蒼山碑印刷品，黑底白字的大直幅，是宋湘狀元兩度宦遊大理的撰寫遺墨，他所寫的三首詩是這樣的：

不見蒼山已六年，舊遊如夢事如煙。

多情竹報平安在，流水桃花亦惘然。

古雪神雲看幾回，十圍柳大白頭催，

纔知萬里滇南走，天遺蒼山種樹來。

一粒丹砂一鼎封，一枚松子一株松，

何時再買三千石，遍種雲中十九峯。

一看上去，就知道是書法中上乘之作，趕月街的人也認為不可多得，爭相購買，帶回家裡懸掛書齋，以供清玩。到了農曆三月底，月街上的人，也就自然而然的各自滿載而歸。堆積如山的貨物至各地的商人，隨著時間的到來就自然星散了。

大理乃文獻名邦，東望洱海，西靠蒼山，四季如春，風光綺麗，花木不凋，的確是風花雪月的聖潔之地。古時稱為妙香國。觀音大士曾負巨石卻敵，大顯神威，拯救過大理無數生靈的浩刧，三月街趕集的地方，相傳就是觀音大士講經之所，後人感念他的巍巍功德，原名「觀音市」。久遠以來，留給人們極為崇高的景仰。

今黨國元老李宗黃，每次返鄉的時候，一定要在大理盤桓幾天，在他的名著「李宗黃回憶錄」裏，贊譽大理為蓬萊仙鄉。張曉峯博士所著的高中本國地理上，說大理山川雄偉，風景如畫，彷彿是東方三珠的香港。

連年暮春三月，四面八方的人士，薈集到這裏來作物資交流的集散地，尤其在團結邊疆民族的向心上，厥功甚偉。

【本文收錄於《雲南文獻》第三期；民國62年12月25日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