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訪抗日縣長張問德的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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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劉正龍
六十六年前,一位六十二歲的賦閑老人,在國破家亡之際,毅然挺身而出,出任抗日縣長,出生人死,歷盡艱險,直至抗戰勝利,功成身退,復又歸隱泉林。他,就是騰衝抗日縣長張問德。曾被蔣介石譽為「有氣節之讀書人」,陳誠稱他為「全國淪陷區五百多縣縣長之人傑楷模」。我對這位無黨派抗戰老人懷著深深的敬慕。幾年來,我一次又一次尋訪他當年足跡所到的地方。觸景生情,一次次都使我感到那麼新鮮,一次次都令我五臟俱熱……。
國殤墓園.一塊石磚成永恆
騰衝國殤墓園,松青柏翠,芳草萋萋。這裡,安葬著八千多抗日英烈的遺骨;這裡記載著半個多世紀前那一段驚天地、泣鬼神的歷史。在騰衝民眾的全力支持下,中國遠征軍憑著萬千把刺刀上的民族正氣與一腔熱血,與入侵的日寇浴血格鬥,創造了全殲敵寇的輝煌戰例,挑落了「大東亞帝國」的太陽,印證了「日落滇西」的民間傳言。騰衝抗戰,是軍民共赴國難,同仇敵愾的典範。
在國殤墓園的忠烈祠裡,一塊石碑威嚴矗立。上面赫然鐫刻著《答田島書》全文,落款是「大中華民國騰衝縣縣長張問德」。我在石碑前久久佇立。那充滿民族正氣和大國風度的文字。我不知讀過多少遍了,總是常讀常新。此刻,我再次拜讀,再次感受字裡行間的崇高與悲壯,再次得到鼓舞與警策。張問德在這封給當時行政班本部長田島壽嗣的回信中,歷數日軍入侵騰衝燒殺奸淫的滔天罪行,嚴辭拒絕與田島「會談」,並指出其必然覆滅的命運。這是一篇聲討敵國的檄文,這是一道雷霆萬鈞的動員令。《答田島書》先是在《滇西日報》發表,接著《掃蕩報》、《大公報》、《中央日報》、《新華日報》等全國報刊紛紛轉載,在全國引起強烈反響。
我在碑前久久凝視。此刻,六十六年前來鳳山下一片如茵的草地展現在我的眼前,一位鬚髮皆白的老者,手拄藤杖,踏青而吟:
白門芳草綠平鋪,到處人猶問大蘇。但得衣邊孤劍在,不愁囊底一錢無。春風驢背刪詩草,明月床頭把酒壺。……
那時,張問德卸任昌寧縣長,告老還鄉。歷經了多少世事滄桑、宦海沉浮的他,倦鳥知還,無官一身輕,登東皋以抒嘯,臨清流而賦詩,放浪形骸,隨心所欲,何等酒脫,何等超然。然而,正當他扶杖行吟之時,平地一聲雷,侵華日軍於一九四二年五月三日破我國門,占領畹町,駐節騰衝的騰龍邊區行政監督龍繩武、縣長邱天培等軍政要員,聞風而逃。他們拉夫封馬,將一馱又一馱鴉片、象牙、銀元及黃金珠寶運走,組成了一支浩浩蕩蕩的逃跑大軍。就在他們坐轎騎馬,在大隊士兵護衛下,逃出騰衝縣境的第二天。二百九十二名日軍不費一槍一彈占領了騰衝這座雄踞西南邊陲的極邊第一城。公元一九四二年五月十日這一天,寫下了騰衝自古以來外敵入侵無抵抗的醜史與奇恥!歷史,往往出人預料。張問德沒有料到,作為逃散難民的他,在風聲鶴唳之際,被雲南省政府委任為騰衝縣縣長,領導地方抗戰。消息傳來,舉家震驚。他,已經六十二歲了!全家十餘口牽衣而哭,親戚朋友紛紛相勸,不能再擔此重任。張問德慨然道:「國尚不保,哪還有家可言?我自幼讀聖賢書,所學何事?見義不為是無勇,我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如果成功了,是得天助,如果失敗了,死而後已!」他臨危受命,毅然出任縣長,在騰北組建了抗日政府。
界頭永安,昔稱瓦甸,是進入界頭鄉的第一個山間壩子。這裡,古代曾設過瓦甸長官司、越甸縣。一九四二年七月二日,張問德在這裡宣誓就職。七月十日,縣政府遷往界頭。縣政府一成立,張問德便投入建立基層組織,建立情報站,恢復《騰越日報》,舉辦戰時幹部訓練班,組織軍隊給養,協調軍民關係等緊張工作,可謂夜以繼日。
尋常的農家小院 不尋常的歷史舞台
界頭,抗日縣政府駐地,一所普通的農家四合院,戶主名叫劉天文。二○○二年五月,我第四次造訪這個在我看來非常神聖的地方。在這裡,曾經演繹過許多經典的故事。我每來一次,必訪一位老者,他叫熊文定,是張縣長的勤務兵,此年已八十歲高齡。他思路清晰,記憶力特好,談吐滔滔不絕,表述準確。熊老先生告訴我,那時候,部隊官兵、逃難華僑、愛國志士及城裡疏散的市民紛紛雲集界頭,人山人海,熱鬧非凡,抗戰熱情高漲。敵人視界頭為眼中釘,曾四次對騰北抗日根據地進行大規模的掃蕩,三次均被我軍民粉碎,縣政府在幾次撤退和推進中不斷轉移,縣政府駐地僅在騰衝就有八處,另外,還有縣外的大塘子、漕澗、汶上、保山、大理等地設置辦公。轉移時,熊文定便背起縣府大印,每到一處,就在牆上、大樹上或籬笆上掛一面青天白日旗,隨便放一張桌子、擱一塊木板,將大印和文書往上一擺,張老縣長就著手辦公了。
熊文定先生告訴我,作為縣政府駐地,劉天文家這裡住得最久。這所四合院大約三百來個平方米,周圍以土牆、籬笆和木板圍護,院子裡散佈著不規則的石塊,高低不平,經過歲月的磨洗,發出古老的光澤。正屋是一間低矮的木房,廂房和面樓雖是樓房,但空間窄小。滿布溝紋的板壁,織著蜘蛛網的十字花格木窗、古舊的泥瓦。這一切,都讓人感覺到一種特有的古樸和歲月滄桑。
這是一個歷史的舞台,在這裡,上演過一個抗日縣長和一個逃跑縣長的故事。
熊文定先生說:騰衝淪陷時,我在縣政警隊服務,前任縣長邱天培棄城逃跑,是我帶的路,到了界頭,邱天培就在這裡。還要叫我護送他們離開騰衝,我沒有跟他們走,後來,張縣長到界頭,我就參加了抗日縣政府,跟著張縣長,直到抗日勝利。邱天培逃跑時,帶走了縣政府的大印。為了行文,張縣長請人臨時刻了一顆梨木大印。同時,打報告給雲南省政府,責令邱天培回來交印。一九四二年九月,在就這幢四合院裡,邱天培前來交印。於是,抗日縣長和逃跑縣長在這裡便有了一次」歷史性」會見。交印時,邱天培十分尷尬,唯唯諾諾,無話可說。除了大印,檔案、財務、槍支等一概役有交割。
張老縣長就住在那裡,熊文定老先生指著面樓右上方的一格房間說:「他就是在那裡給田島回信的。」
熊文定先生深情地回憶著當時的情景。那是一九四三年的九月(農曆七月),騰衝抗日根據地處境艱難,在騰衝民間風俗「送亡」後的一天,便衣隊轉來一封信,白紙封的,打開時,裡面包著三四層紙。不一會,我們就聽到張縣長哈哈大笑,感到很奇怪,因為張縣長平時不苟言笑,我們從來沒有聽見他這樣大笑。當時我和縣政府費秘書站在樓上對面的窗口,費雲章說:「老縣長,有可喜事?」張縣長笑著對我們說:「好事,田島來信了,田島邀請我去會談呀!」費雲章說:「老縣長,去不去?」張縣長還是笑著說:」田島來請,要去,要去!」我們都吃了一驚。接著,張縣長斂起笑容,嚴肅地說:」這是漢奸搞出來的怪事,是動搖軍心民心,是誘降!我怎麼能去會他?到我們直搗東京時又會談吧。」吳寶泉說:「回不回信?」張縣長說:「要回,要駁斥他!」說罷將信丟在桌子上,讓縣府人員輪流看。田島來信的內容,大致是說,因戰亂民不聊生,要約張縣長到董官村」會談」,解決民眾疾苦。過後兩天,張縣長召集縣政府職員及有關人士開會。他說,田島來信居心叵測,是招降。我堂堂皇皇中國縣長,讀過聖賢書,決不背叛國家民族,要和大家一起抗戰到底,徹底消滅侵略者!接著,張縣長安排縣府人員,分頭到各鄉調查,將日寇在騰衝燒殺搶掠的罪行詳細統計,交給費雲章集中。過後幾天,張縣長的回信寫好了,令縣府人員楊春祿用觀音塘白紙謄寫七份,分別寄田島、騰龍邊區行政專員公署、雲貴監察使署、集團軍總部、滇西日報社、雲南省政府等,並自留一份。
面對這間幽暗、窄小的閣樓,我默默注視,我肅然起敬。我看見那位鬚髮如雪的老人,在一盞搖曳的油燈下奮筆疾書。在他的那支筆下,爆發出民族正義的呼聲,一種浩然之氣,突破四壁,光芒四射!
在離界頭街約五百米處,有一個叫麻栗園的地方。熊文定先生引領著我們走進這片林地。他向我們講述了當年麻栗園會議的情況。那是一個由預備二師官兵、縣府人員及各鄉鄉長、界頭民眾參加的數千人的軍民大會。張縣長把給田島的回信當眾宣讀,慷慨陳辭,痛斥日寇,號召軍民戮力同心,抗戰到底。會場上群情振奮,高呼抗日口號。這次大會,以《答田島書》為鼓點,開成了一個抗日動員大會,誓師大會。
麻栗園十分幽靜,偶爾有一兩聲鳥鳴。一株株挺勁的麻栗樹參天而立,裸露的樹根緊緊抓住大地。我在靜靜的林子裡久久徘徊,傾聽著那位白髮縣長的激昂演說,傾聽著那風雷激蕩的歷史回聲。我看見一面旗幟,一面抗戰的青天白日旗幟,在高黎貢山烈烈的罡風中高高飄揚……
高黎貢山古道.一根拐杖撐起民族正氣
我背起行囊,從江苴古街出發,沿著高黎貢山南齋公房古道往東攀登。我要去尋找六十六年前,那位抗日縣長的足跡,去重溫那段不能忘卻的歷史。如果不是熊文定先生的親口述說,如果不是史料的確鑿記載,我實在難於想象,一位六十多歲的老人,在轉戰兩年的硝煙歲月裡,憑什麼能八次翻越高黎貢山?憑他手中那根紅藤拐杖嗎?
南齋公房是一條古老的商道,也是一條軍旅之道,千百年蜿蜒於莽莽原始叢林之間,盤旋於雲天之上。這是一條充滿凶險、神秘和恐怖的古道。當得知我們要翻越古道時,當地的好心人前來勸阻,說以前這條路上每年都會死人,村裡的青年人死了不少,當年的知青死了好幾個,還有日軍、中央軍,還沒有打仗就死在路上了。儘管如此,我還是決意前行。
林家鋪,是接近高黎貢山半腰的一個重要驛站。在古道的兩旁,滿布著當年馬房客棧的遺址,到處是斷壁殘牆,野草雜木叢生。可見當時有相當的規模。這是馬幫行人翻越高黎貢山必歇之地。從這裡出發,當時必須越過山頂,從山那邊過來,到這裡已是人困馬乏。當我們從山下到達林家鋪時,就已大汗淋漓,氣喘吁吁,叫苦不迭。再往上走,到了山半腰時,我實在走不動了,心慌、腳軟,虛汗不止。這大概就是村民給我講的」軟腳鬼」作祟吧?我在一顆掛滿苔蘚的參天古樹下歇息,望著伸進雲裡霧裡的古道,我彷彿見到了老縣長那布履長衫的身影。
一九四二年九月,日軍組織大隊人馬對騰北進行大規模掃蕩,企圖將預備二師和縣政府一網打盡。正值農歷的八月十五日中秋節,縣政府一幫人由界頭連夜轉移到江苴。後來又接到聯絡副官的通知,日軍還在繼續進犯,要趕快轉移,連夜翻南齋公房撤退。老縣長拄著根藤杖和大家一起,連夜從林家鋪向南齋公房撤走。到了南齋公房,那裡住著不少中國兵,他們只好在崖子下蹲著歇息等待天亮。黑夜三更,天又下雨,一伙人饑寒交迫。這次翻越高黎貢山一天一夜沒有吃飯。直到高黎貢山東麓的蠻允正在做飯時,突然又接到情報,說日軍從紅木樹沿江上襲,企圖截斷縣府人員後路。大家只好用口缸裝了些夾生飯,立即出發。
當我用盡吃奶的力氣,一步一挪地捱到山頂的南齋公房時,已近黃昏時分。屈指一算,用了十幾個小時,多麼艱難的翻越!我無法想象,老縣長是怎麼走過來,又是怎麼走下山的。高黎貢山山脊,山風狂捲,所有的樹木都匍伏於地面,濃霧迷漫,十米之外看不清人的面孔。這裡,還保留著水泥碉堡的殘體,綿延幾公里的戰壕。在山脊偏西的古道邊,立著幾堵孤零的石牆,那就是齋公房的遺址。古老的石板路,布滿幽綠的蒼苔,向山下延伸。
在騰衝抗戰期間這是一條軍需之路,是當時騰衝與保山聯繫的命脈。抗日縣政府成立後,張問德組織了物資調度委員會,發動商家捐款整修了這條千年古道,保證了部隊軍需的暢通。一九四四年反攻時,張問德分派騰衝青壯年、婦女、少年萬餘人到戶帕、紅木樹運送六十萬斤軍糧,歷時二十天完成。一千多人餓死、凍死、累死、摔死在這條魔鬼般的古道上。畫家田秋年以此為題材,創作了長卷國畫《萬人運糧圖》,成為反映騰衝抗戰的經典之作。
北齋公房古道,比南齋公房古道更加古老和神秘。明正統年間,兵部尚書王驥統領十五萬大軍三征麓川,就是從這條古道翻越高黎貢山的。這條古道,西起界頭馬面關,翻越高黎貢山脊北齋公房,水至保山栗柴壩和瀘水、雲龍等地。抗戰期間,張問德先生從這茶古道上六次翻越高黎貢山。每一次翻越都跟隨張縣長前行的熊文定先生都記憶狄新:」一九四三年八月,日軍趁我部隊換防之機,再次向騰北進犯。縣政府接到轉移通知時,形勢已非常危急。縣政府隨師部轉移到三元宮時,日軍已攻破灰窯,攻進水箐,我們又從三元宮轉移。當時組織了十多匹騾子,馱運縣府必需品,隨後跟進。才走到馬面關,敵人的大炮就呼嘯著越過頭頂。到了朝陽殿,槍子嗖嗖往頭頂亂飛。戰事異常激烈。三十六師副師長熊正詩叫縣府人員立即進戰壕隱蔽。這時,馬隊被隔斷。過了兩小時,敵人被堵住了,熊正詩命令往山上撤。到了北齋公房,我們兩手空空,行李和吃的一概沒有了。那天晚上,我們在齋公房又凍又餓捱過了一夜。石房子裡堆著幾個死人,我們就坐在死人堆旁,互相擁抱著取暖。第二天天昏亮下山,到潞江邊。我們已有兩天不得吃飯了,向附近的傣族老鄉買了些嫩苞谷,在火上燒了吃,張縣長啃一包,我啃一包,吃得有滋有味。這次,三十六師對日軍掃蕩實行閃擊戰,日本人在馬面關死傷慘重,日軍金剛司令在鐵匠房被擊斃。後來民間編了一道順口溜:「任你鐵打銅鑄金剛,到了鐵匠房,叫你見閻王。我們又返回騰衝,翻越高黎貢山後,先在三元宮住下。」
三元宮,北齋公房古道旁一座古老的寺院。它隱藏在大山的皺折裡。當時,抗日縣政府幾次到此落腳。當我來到這裡時,見到的是一片破敗的景象。惟有一間大殿在支撐著古老的歲月,儘管顯得陳舊,卻頑強地保持著當年恢宏的氣度,其餘的都是一些民居式建築。據熊文定先生回憶,有一次三元宮的住持請張縣鄉留下墨寶,張縣長就寫了一副對聯,內容大致是這樣:
一官如苦行,芒鞋竹杖,時去時來
三元成籌帳,臥薪嘗膽,再接再厲
我遙望高黎貢山的皚皚白雪,仿佛看見北齋公房古道上的張問德,在浩浩天風和漫天飛雪之中拄杖而立,錚鋒鐵骨、蕭蕭白髮形成了又一座頂天立地的雪峰……
董官村.「霍張糾紛」從這裡開始
騰衝民間有兩句口頭禪:東董西董、南劉北鄧。說的是騰衝四大名商。董官村就是名商西董的一所大莊園,裡面是花園亭台、高宅大院。收復騰衝前夕是遠征軍二十集團軍司令部駐地。當年田島邀約張問德來這裡「會談」,被斷然拒絕。後來張問德與二十集團軍總司令霍揆彰在這裡進行了一次破裂的會談。
那時,霍揆彰一要張問德征集騰衝青壯,補充兵員;二要他組織民夫,到蒲縹運送九十萬斤軍糧。張問德說,現在基層組織不健全,很多青壯年逃難外出,征兵只能緩後一著。至於運糧問題,現在兵站總監已到,應由兵站組織,這是兵站的職責。現在騰衝收復在即,部隊即將離騰,全縣民不聊生的情況下,張問德拒絕了霍揆彰的要求。霍揆彰便向省府彈劾張問德,張問德也將詳情擬了電報,向龍雲匯報。「霍張糾紛」由此開始。
騰衝收復後,在處理漢奸問題上,張問德與霍揆彰再次發生衝突。霍揆彰等人在重金收買下,力保漢奸,說偽縣長鍾鏡秋有立功表現,維持會會長李子盛是迫不得已。張問德大義凜然地說,如果首惡漢奸鍾李等人可以不殺,人人都可以在亡國之際認賊作父、苟且偷安,那還何必抗戰?還有什麼善惡之分?還有什麼民族正義?他斷然拒絕會見鍾鏡秋,並下令將聯名具保漢奸的鄉鎮長全部撤職。同時呈報省府及遠征軍長官部。一九四四年十月,在東營召開軍民萬人大會,將鍾鏡秋等九名漢奸執行槍決。但仍有一部份漢奸在軍方的庇護下逍遙法外,張問德看在眼裡,憤在心中。
他看透了當局的腐敗,毅然辭去縣長職務。撰寫了一幅對聯:「深溝孤鷺窺清水,高樹群鴉噪夕陽」。並奮筆疾書「攬自豪,澄清必有可待」十個大字以表明心跡。他的住宅已被日軍燒毀,辭職後的他無家可歸,只好搬到王昭明家暫住。他撰寫了《偏安騰北抗戰集》,親筆記錄了騰衝抗戰的歷史。解放後,張問德先後被選為縣人大代表,德宏州政協常委。一九五七年,張問德與世長辭,終年七十七歲。
有位日本教官上課時問學員:「中國最成功的殲滅戰是何戰役?」有人答以「赤壁之戰」。日本教官悅:「赤壁之戰曹操和幾位大將都逃回去了,我看騰衝之役才是中國最成功的殲滅戰,因為日本軍隊全軍覆滅,一個也沒有跑掉。」如果說,騰衝之戰日軍無一漏網,是一個歷史之謎,那麼,看了下述一段文字,你就可猜到它的謎底。曾任預備二師參謀主任、某團團長方誠先生在《收復滇西之役》一文中寫道:「本師開始攻擊之際,白髮蒼顏之老先生,西裝革履之少爺公子、男女學生、鄉鎮保長和民眾等,均爭相馱沙袋,擔子彈,送茶飯;並有許多太太小姐,成群結隊的跟著部隊後面觀戰,好像趕會看戲似的。此時官兵精神異常振奮,幾乎不知是在打仗。」
騰衝抗戰,是名副其實的全民抗戰。全民抗戰撒下了天羅地網。全民抗戰的背后,有一個堅強有力的抗日縣政府,有一位一呼百應的抗日縣長?
抗日縣長張問德,是博大深邃的騰越文化孕育的精英,是英雄中的英雄!我將在這塊被鮮血和淚水滋潤過的土地上,繼續尋覓他的足跡,傾聽他的聲音。
編者註:
張問德,字崇仁,號訒庵,生於一八八○年,歿於一九五七年。辛亥革命後從政,先後任騰衝縣參議會議長、省政府秘書、昌寧縣縣長、騰衝縣縣長、昆明行營少將軍法官兼騰龍守備指揮部第一軍事支隊長、順寧縣縣長、德宏州政協常委。他生性清正不阿,具文韜武略。有《偏安騰北抗戰集》、《秋生草堂詩文錄》存世。張問德先生有詩云:「胸有千秋事,史爭一頁光。」他的《答田島書》碑刻,立於騰衝國殤墓園的忠烈祠前,永遠光照史冊。本期特一併刊出供讀作參閱。
【本文收錄於《雲南文獻》第40期;民國99年12月25日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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