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所謂「宜良事件」看宜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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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朱心一
歲暮冬殘,暑寒又易,遙念沉淪歷久的大陸河山,北國已屆寒風凜冽、地凍冰封的時令了。近據中外新聞報導:匪黨「北京市委會」於十一月十五日公然宣稱,在距今兩年又七月前所發生的「四‧五天安門事件」,其參與或被害者原被指為「反革命」的羣眾,今經決議平反為「革命羣眾」;緊接而來的卻是「翻案」、「貶毛」和要求「民主法治」,反對「封建獨裁」的「大字報」。此一冬天裏的夏天風暴,顯由「復辟派」(鄧匪)主導誘發而激很推展,姑不論發展過程如何?管窺其結局或將似廿一年前所謂「鳴放運動」式的收場而再搞一次「反右派運動」吧!
由於當年震撼匪偽政權的「天安門事件」竟獲「平反」,致使我又想起去年(六六)三月十一日中央社發自台北的一則電訊報導說:據我有關方面獲自共匪的一份機密文件證實,六五年四月五日「天安門事件」之同時,在雲南省宜良縣駐防的共軍五百餘人和民眾五萬餘人,亦羣起抗暴而演成「宜良事件」。當時參與的軍民曾書貼標語有謂:「大躍進走錯棋,人民公社錯到底,三面紅旗變黑旗」;並高喊「縣委萬歲,省委千歲,中央百歲,政治局十歲,政治局常委一歲」等口號;偽昆明軍區黨委及省軍區黨委對此至為重視,立印派偽昆明軍區副司令員陳康率部隊前往鎮壓,經數日始將暴亂平息。事後匪偽滇省黨委會「核心領導小組」於五月十二日召開專案會議檢討,偽昆明軍區司令員王必成在會中曾厲聲的說:我不認為「宜良事件」是孤立的,就全國主要事件而言,雖然型式有別,情況與手段不同,但其性質與目的卻完全一致。有預謀,有準備,有極其明顯的政治目的,是不折不扣的「反革命事件」;會中又指此次暴亂的「黑後台」是偽滇省軍區司令員黎錫福(六五年秋調山東軍區未幾病斃),並指偽昆明軍區副司令員陳康,在鎮壓處理此項事件時也犯了「右傾」的大錯誤;在會議進行間,「毛婆娘」江青曾多次分別打電話給與會的頭目有所提示,足證匪黨中央當時對此事件亦極重視。
看罷上述兩則新聞,與言後者(宜良事件)雖有事過境遷之感,若論前者(偽京市委會平反)而據以追溯,所謂「宜良事件」亦應獲得同等待遇之「平反」才是。準此臆斷,偽昆明軍區頭口王必成,應是迫害「宜良革命草羣」的罪魁禍首;副頭目陳康既能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例應翻案「躍進」;至於今已埋骨山東的黎錫福,則應列為「宜良革命軍羣」的「偉大領導」或「先驅英雄」,抑或正在冥府與毛會搏鬪!
本文寫到上段即應結束,惟以我是宜良人,自幼生於兵燹頻仍的宜良,稍長復亡命自亂軍,土共交相迫害的宜良(請詳見本刊第四期由昆明至台灣拙文)對所謂「宜良事件」,在情感上自必有一番切身的感受和異常的關心;緬懷參與此項事件的羣眾之中,姑勿論他們被指為「反革命」或「革命」也罷,總會有我的家人、親友、同學、同志在內。為此對已被害殉難的,謹以本文藉申痛悼遙祭之情!對倖獲生還者,亦願以木文寄致崇高的敬意和衷心的期勉!茲為深入剖析此一事件的種因,爰蒐集了一些有關宜良的史略、地緣、人際、兵燹等資料簡介於后,縱有畫蛇添足之嫌,仍願提供關心敵後工作或從事敵後工作的先進、朋友們參考:
歷史沿革
考據民國十年由鄉賢許秋田先生三修之「宜良縣志」卷首有謂:宜良一邑自漢及隋俱屬州郡,唐初由蠻酋羅氏立城居之名羅裒籠(羅蒙部落),貞觀間設「匡州」,至段氏盤踞改匡州為「紀良州」;元十三年始有「宜良州」之名,嗣改稱縣,至明洪武十五年建「宜良縣」,其名援用迄今。
位置面積
宜良位於北緯二八度五八分,東經二○三度二分之間,亦即省垣昆明之東南方,距一二○華里;東接路南、陸良,南至澂江,西臨呈貢,北迄嵩明;地形似一橄欖球,東西濶六○里,南北長一百里,面積二、六○○平方華里。
山川景象
縣境山川,概為南北縱列,地勢西北高而東南低,由山脈與河流之走向而形成城區、邑川、湯池三個平埧;山脈主幹來自西北之羅藏山,水系大別為三江兩河一湖,江即南盤江(又稱大池江或大河)、大城江(又名湯池河)、大赤江(又名小河);河即文公河(又稱西河,於明嘉靖間由臨沅命事道文衡檄知縣伍多慶開鑿,全長四○餘里,灌溉四萬七千餘畝,為受益良田之主導)、惠東河(簡稱東河,於民國廿八年由近故監委段克昌先生及紳耆董鉅、陳祿諸鄉賢力倡開鑿,段公並兼河公處長,全長四○里,灌溉良田兩萬餘畝);湖即明湖(又稱陽宗海,位於城西卅里之湯池與鄰縣澂江與呈貢之間,為文公河之主源)。
據「宜良縣志」卷三有謂:宜邑帶水環山,平疇廣野,俯瞰赤水,仰眺雉山,笮菁障其南,蓬萊環其北,龍山岌嶺而東勢,象嶺迤邐而西拱,盤江瀠洄,湯池環繞,洵會城(省垣)之鎖鑰,亦澂曲之落籬。又縣境「八景」為:
法明曉鐘。 岩泉漱玉。 東山叠翠。 西埔溫泉。
鐵池夜月。 野渡漁燈。 云泉瀑布。 古城晚霞。
氣候物產
縣境標高一、五三九公尺,與省垣概等,屬溫帶。物產以稻谷為主,耕地二七四、五四四畝,農戶一九、七○七,平均每戶耕地為一三‧九畝,年產甚豐,向居全省之冠,據縣田糧處卅五年統計,全縣年產稻谷若無災害而不外銷,足供縣民自用六年;見諸卅八年杪我在代理縣務之短暫廿一日間,經籌交廿六軍軍部的軍糧即達八四萬餘千斤,可資為證。次為可保村之煤礦,日產量兩百公噸,供應昆明各工廠及滇越、川滇兩鐵路所需。再次為雜糧、蔬菜,經常供應昆明、開遠、箇舊等市縣。名產諸如雲台松子(綠心)、寶洪茶、狗街燒鴨及板栗、糠皮棗等,莫不馳名全省,膾炙人口。
人文概況
據縣政府卅五年統計:全縣人口為一二二、九五○人,行政隸屬彌勒第三專員區,縣轄雉山、匡遠、鵝塘三鎮,西埔、拱北、邑川、長安、鳳來、玉龍、南洋、鐵池、雲和、永豐等十個鄉,計二七五個村。商業以農產為主,工業以國營之「明良煤礦公司」及省營之「中國茶葉公司」為中心。教育堪稱普及,鄉(鎮)、保皆設中心及國民小學,縣城除設省立初中一所外,另於南北西分設南薰、聯合、明良等三所初中。廿七年奉省令核定為五個「自治實驗縣」之一,卅三年秋推行地方自治,民選各級民意代表;時承縣長關汝賢先生授意准我虛報兩歲競選西埔鄉民代表會主席及縣參議員(本職為三民主義青年團縣分團書記及西埔中心學校校長),俱倖獲當選。憶及當時民意保守,代表會每次例會多無提案,僅由主席一人發言,並自作結論,言之似為「過度民主」時期之笑料。
縣境交通亦稱發達;原由法人開鑿經營之滇越鐵路,貫穿本縣南北全長計九五華里;另橫跨本縣東西之滇桂公路(由昆明至邕寧),據聞於四九年已由共匪改建為鐵道通車;再由城北蓬萊村直達楊林之嵩宜公路,亦於卅七年完成路基,想早已竣工通車矣,其餘鄉鎮道路皆於卅六年大部完成,可行駛馬車、吉普車等,縣民通行稱便。
民國以來邑人對地方建設貢獻傑出者,文教方面應屬城區遜清貢生嚴師子述紹曾先生,杏壇相傳,孜孜不倦,諸凡縣屬俊彥莫不出自嚴館培育。若論經濟及安老育少善舉,當推城東「南詔」後賢之陸軍中將,近故監察委員段公筱峰克昌先生,除力贊鄉人開鑿惠東河外,於卅五年慨捐良田六百餘畝(產權亦經移轉交接),復以鉅資興建新廈,開辦光德學校、安老院;復倡設縣銀行、電力公司等;惠澤老少,德被全民,在縣史中尚無其右者,當茲老成凋謝,葉落尚待歸根移靈故里之間,忝屬鄉末親晚,藉之謹申崇仰敬悼忱悃!
兵燹戎事
據縣志卷三所載:蜀漢建興三年,諸葛亮南征時曾駐軍城南之小石嶺,後人名為「諸葛營」。唐貞觀十二年蠻酋羅氏踞城號「羅裒籠」,太宗遣將軍梁建平之置「匡州」。明萬曆四二年,蕎甸(易門屬)賊流竄攻城未破;清順治四年張獻忠義子孫可望由黔經滇東至邑,知縣方興佐應變有方幸未受害。其後最慘重者,厥為清咸豐六年至同治八年之回紇猖亂,歷經十八年,禍首馬子老、馬鴻軒、馬良玉等,假「反清復明」而燒殺搶掠,以城北之回回村、寶洪寺為巢穴,肆略全縣,並流竄徵江、昆陽、路南、陸良、嵩明、曲靖、呈貢、昆明等地,時各縣執政者多己逃避;嗣由候選縣丞(同今之秘書或助理職)岑毓英(字彥卿,別號公保,卒諡襄勤)結納幹練之士奮勇抗拒而代署知縣,繼以邑人為基幹,續敉平澂江路南之亂而兼攝兩縣府篆;旋擴軍整訓,迄同治元年岑氏復親統軍西上,往返十二次卒解省垣之危,復掌護藩司篆,起用回族幹員馬忠、馬起云等,至此得絕亂源而綏靖;旋中法戰爭啓於滇南,岑氏復率精銳在越北邊境建下殊勳,邑人為崇德慕功而擇南城內關岳廟左鄰建岑公祠祀之;傳當年岑氏對邑人何秀林、段朝相、張保和、吳永安、蔡標等志士甚為依重,或運籌帷幄,或攻城野戰,對岑氏佐助良多。
民國以還,諸如十一年唐蓂公應省民之請由粵率師將回滇抵省垣前夕,被顧品珍軍截阻於宜邑城東南而發生戰關,時顧被唐招撫之土匪吳學顯(秀才出身)襲擊後方陣亡而潰,幸戰禍不久。十四年駐粵滇軍范石生與桂系合作,亟欲回滇奪取唐政權,宜邑為捍衛省垣前哨而以重兵佈防,所幸范軍先潰又免得一戰禍。十六年胡若愚、龍雲、張汝驥、李選廷諸將在宜城聚會,秘謀倒唐遂願而稱為「二‧六政變」;二十年盧漢、朱旭、張沖、張鳳春等,又假宜邑秘密會議倒龍未遂,幸俱未殃及宜邑。在此軍人爭權期間,雖未演成重大戰禍而危害縣民,惟土匪吳學顯、李紹宗等部卻趁機肆略縣境,儘量窃取糧食,鄉人飽受十餘年之匪患,一夕數驚,苦不堪言。
卅七年土共朱家壁部出現宜邑後,治安每況日下,迨至卅八年十二月九日盧漢叛變,廿六軍部移駐宜城,縣府改組而扣留縣長劉國舉,我地方人士秉持先賢義行,為挽狂瀾,莫不共體危局而和衷共濟,出錢繳糧,支軍助軍,詎料十二月廿五日廿六軍部經召開所謂「宜良會議」後遽爾南撤;於今痛定思痛,恆以討逆功虧一簣,非民不義不良,實軍(領導人)不智不忠也。猶憶當年我臨危受囑(遵民意,非官命)代理縣務廿一天,終而在被亂軍棄,土共逼之緊迫情況下,而亡命在外,虎口餘生將及三十年,對任內事務迄無法交代,午夜思之,能不愧憾而耿耿於懷!
綜前所述,由於宜良地勢帶水環山,境內物產饒富,位於省垣東南門戶,且繫陸、路、澂、嵩諸縣聯防巾心,具有鎖鑰省垣功能,並握滇越、滇桂兩路上段樞紐;其盛產之糧煤不僅民用不可一日或缺,關係軍需戰略物資供應甚鉅。是以自清代、咸同回紇之亂,民初軍人爭權,戡亂討盧兵力集中,以及匪踞後所謂之「宜良事件」等;不論從地緣關係或地略形勢上來研析,宜良對滇省心臟抑首腦部位之安危皆居於關鍵地位。尤堪重視者,今日宜良人口卅五年縱已倍增,亦僅廿六萬餘,兩年前竟有五萬餘民眾羣起抗暴,並有駐軍五百參與;衡情度勢,此一事件誠非孤立的、局部的突發事件,若無後台並經過秘密串連勢不可能。當前宜良是否亦發生「平反」、「翻案」風潮尚難臆測,唯考諸百年來之史實文物,深信久已蘊藏之「抗暴革命」種籽必能繼續茁壯滋長,其所缺亟需者,厥為有似當年岑襄勤公之卓越領導,地方志士之軍起佐助,適切適時之有效支援!
冬盡春回,且容我馨香禱祝,願續聞「宜良事件」之驚人發展!(民國六十七年十一月卅日寫於台北中和)
【本文收錄於《雲南文獻》第08期;民國67年12月25日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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