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念一位慈祥而勤政愛民的長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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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楊家浩
李公諱時字雨春,雲南省鎮雄縣人,民國二十五年冬調長尋甸縣政。
尋甸縣為舊制迤東道曲靖府之一州,縣找乃道臺之駐節地,自衛大隊所住之營房乃昔日之道臺衙門。門前有一塊大操場,長約四百公尺,寬約兩百五十公尺,操場邊有一氣勢巍峩之高牆,長約三百公尺。高約五十公尺,厚一公尺,乃重大的集會或運動場所。大街為石板鋪成。民間建築多為木造兩層樓房,每家有大院子‧古色古香,而且掘地三尺及泉,清冽可飲,所以每戶均有一口井。
縣境距省會昆明百餘里‧東境為曲靖、馬龍,南鄰嵩明,西界祿勸、武定,北接會澤。京滇公路,敍昆鐵路經由縣境通過,易隆為其大站。由於路線距縣城五十里,只有嵩明縣的馬幫經由果馬到縣城購運農產品到昆明,故縣城工商不發達。縣轄八區:縣城及其附近二十里之地為第一區。連接城郊至七星橋一帶之大壩子為第二區,區公所設於麥寮。果馬之大壩子及八甲之傾斜狄長谷地屬第三區,區公所設於果馬之羊街。功山為第四區,此區多山。產香米十個人吃的飯,煮時摻和一捧香米,煮熟之後即芳香撲鼻,美味可口。移種他鄉,即散失其香味。第五區為易隆此區亦多山,區公所設於易陸鎮,乃鐵公路兩大幹線經過之地。倘甸屬第六區,區公所設於牛街,此區亦多山。第七區包括亦郎之大壩子和柯渡,區公所設於亦郎之雞街。後來廢區改鄉,劃分為亦郎鄉和桂華鄉。後者舊名柯渡。壩子較小,長約十五里,寬約二,三里一條河流由中央貫穿而下,水源不缺,人煙稠密加上廣達一、二百里之山區。款莊屬第八區,區公所設於熱水潭村之側。該區後來改稱太華鄉。
全境地廣人少,物產豐饒,水稻一熟,豆麥一熟,水果亦多:梨、栗、柿、胡桃、桃、李、杏、石榴等甚多。幾個大的劉子如果馬、亦郎等,地勢平坦,乃回漢聚居之地。夷人多居深山,夷人之中有花苗,半農半獵以維生。居住簡陋,搭蓋一草棚,將小麥、大麥、燕麥、玉蜀黍、馬鈴薯等農作物種下之後,全家即外出打獵,食其肉及隨身擄帶之乾糧。獸皮則拿到平地出售,以換取食鹽。至種下之農作物成熟之時,始返回收成。其使用之武器為弓弩,火藥槍,火藥內拌有小石子,他們不打停於樹上之鳥,睡著之獸,必侍投以石子驚起飛翔或奔跑之時始行射擊,百發百中。故當夏天青黃不接之時,與冬臘兩月,商旅婚嫁頻繁之時,地方行政機關多僱為保路隊,以保商旅與婚嫁之安全,衣著一律穿蔴布,左衽而衣,下有及膝之裙子,短褲。女人之髮,纏於頭前,如椎形。平時不與非苗人來往自成一語系。其次為乾玀玀亦居深山,以農牧維生,農產品與苗人同,畜牧以牛羊為主,猪馬次之。住的房子利用竹本高架,上而住人,下面關牲畜,亦有下面儲存糧食,如築畜圈者。夏天穿蔴布,冬天穿羊毛衣,羊皮褂。亦左衽,女人下穿及膝之裙,男人下穿及膝之大管褲,男女均赤足,自成一語系,黑玀玀穿棉布,男人衣服較緊,女人上身穿寬大滾邊之滿襟衣,下穿窄管長褲,頭纏厚重的套頭巾。衣服上鑲有金銀玉飾,有錢的住兩層的四合院,天井用石條鋪成,與平地無異,無錢的以竹本搭建為平房,或兩層樓房,半農半牧維生。多願與平地人接觸,後來由於部分青年到平地接受中等教育,亦有仿效平地之同漢,組成馬幫,馱運農產品,木材至昆明出售者。他們之中,有的青年,中年人亦有擔任山區小學教師,校長者,亦自成一語系。不論男女均能歌善唱,歌聲優美。每於夜晚,青年男女,聚集山洞中,中間燒起一堆熊熊之火,周圍鋪以乾草,歌聲達旦。凡遇有貌美而歌聲極佳之歌女,常常吸引數百里外能歌之中年青年人騎馬趕來聚唱。
每年立秋之日,乾玀玀與黑玀玀,選定一塊有水草之平地,數百里內之村落,各自牽著代表該村或數村合養之一頭公牛,聚集該地作鬪牛比賽。此等鬪牛必須未閹過,飼養一年或兩年,平時不使牠與牛羣接觸,餵以糧食、酒糟,鵝蛋。牛角甚短,不超過十五公分,削得很尖。鬪時採初賽與複賽制,其主人各用一根粗繩拴著兩角根,每次鬪完最後獲勝的,牛身披以彩紅,該村之人狂歡飲酒,接受賀禮,認為該區域在未來的一年必定人畜俱安,糧食豐收。大約整個鬪牛的時間為三至五天,男女青年成羣結隊利用樹林作他們歌唱歡樂的場所。也是他們談情說愛,認識結交異性朋友的最好時機,平地的商人則利用此時機大賺一筆。遠道去觀光的人也不少。其盛況勝過平地人過年。
全縣有四百五十餘所小學,分高、初兩等。高等小學為五、六年級,每區數所。初等小學,幾乎是每村一所,有的居住較散的三家村,則七、八十戶一所,皆設備簡陋,大多數為複式教學之一至四年級合班制,依其每校人數之多寡及當地經濟狀況,區分為甲乙丙丁戊五種等級。包括一至六年級之完全小學,名曰「中心國民小學」。只縣城一所,設備較為完善,辦學亦較符水準,縣城內有「簡易師範學校」一所,一至四年級各為一班,乃培育小學師資之搖籃,教師多為高中或六年制之省立師範學校畢業,故有錢人家之子弟多送往昆明昆華中學或省立曲靖高中、高師就讀。縣城內有民眾圖書館一所,名曰「學海」。當時之鄉村,成年人三分之一是文盲,山區之苗子玀玀佔其大部分。
宗教方面,縣城內有一所福音堂,鄉村中,平地多為回教與佛教,相處極為融洽。山區的乾玀玀所在地,係英法兩國的傳教士在傳教,黑玀玀僅有極少數接受基督教義,苗人不接受任何宗教,因其行踪不定,也無法向其傳教。
交通多靠騾馬馱運與肩挑各種糧食、木材、木炭、菜子油、皮革、或趕牛隻到昆明出售,再買回布匹、食鹽。有的則組成大馬幫,遠走會澤、思茅、普洱馱運茶葉、礦產。
在全省一百一十二縣(不含昆明市及十五個設治局)中,尋甸列為二等縣。
李公到任後之措施
李公到任後,致力改革,以其秘書曹國華先生字唯生兼任簡易師範學校校長,由外地選聘教師,大學畢業者數人,擔任英文、數學、物理、化學方面之課程,在尋甸縣教育史上,以大學畢業生出任教師者,為其濫觴。李公則自任黨義與公民課。又增設中學部,成為中學與師範之雙軌並行制,不久將名稱改為「尋甸縣立中學」,簡師變為附屬了。每年招生三班,中學兩班,簡師一班。
由於校舍不夠用,乃商請佛教界之士紳,將校側之城隍廟遷移城外,以廟址房舍作為中學的一部分,未獲同意。乃通知學校買了一些粗草繩,結成活扣,要同學們將繩扣套在菩薩脖子上,向前一拉,佛像即向前傾倒。發現每一佛身中間有一木槽,槽上有一顆釘,依佛像大小的不同,掛著黃豆大或米粒大的金墜、銀墜或玉墜。同學,工友紛紛搶著去摧毀佛像,不到兩小時,兩邊廂房及大門兩旁的佛像全毀了。消息立刻傳遍全城,佛教界的士紳們知道了,迅速前來勸阻,並願將正殿巨佛搬運郊外,暫搭建帳棚供奉。兩個星期之內完全遷校了。緊接著興工將學校與城隍廟之間的隔牆打通,大殿改為大禮堂,兩邊廂房改為教室,圖書室。廂房後的小院作為教職員宿舍。奇怪的是改建完畢,突有白蝨滿佈地面,有如螞蟻搬家,亦如粗糠撒地,地而軟軟的,走在上面,猶如踩在橡皮墊上,而且有一股難聞的腐屍味。李公知道了,要學校伙伕燒滾水潑在地上,也燙不死那些白蝨。最後是買了一些石灰撒在地而上白蝨絕跡了,地面堅硬了,腐屍味也沒有了。
縣城內駐有步兵一營,營長為路南縣人,中央陸軍軍官學校第五分校畢業。李公下令中學生不得再穿長袍馬褂,一律穿軍服,受軍訓,參加勞動服務。女生將頭髮剪為東洋頭,戴上軍帽,露不出頭髮來,男女生一律纏綁腿,束腰皮帶,穿海灰色制服。鞋襪是黑色的。每週有三小時的軍訓課,不上講堂,只作制式教練及野外教練。由立正稍息以至三角瞄準,實彈射擊,地形地物之利用。使用之步槍係由自衛大隊借用,每過六的早晨由數名軍官與士官帶領著跑環城馬路,每月一次行軍演習,由旅次行軍而急行軍,到城郊十餘里至數十里的風景名勝區。肩扛步槍,腰掛水壺。有一次到距城四十餘里的潭子,那裏有溫泉,引入每戶人家。另有公共浴室三座,兩座男潭,一座女潭。女同學進入女潭,正有十餘名太太小姐在潭中戲水,忽見穿軍服的進入,嚇得尖聲大叫,擠在一個角落,不敢回頭看,女同學們發出笑聲之後,才知穿軍服的是女生於是鼓掌歡迎,有說有笑,問長問短。
李公又規定:除城內同學可以通學外,其餘一律住校,吃大鍋飯,回教同學另行開小伙。星期天,三至五人一組,手持三角形的「抗日宣傳隊」旗,帶一高櫈,到城郊的鄉村市街作抗日宣傳,喚醒民眾以人力物力支援政府對日抗戰。女生則帶剪刀,勸導中年以下的女子不纏足,男人不穿長衫,不聽勸導者,剪其裹腳布,長衫。老百姓看到女生穿軍服,故無反抗者,甚至有的送清茶水果給宣傳隊解渴。
每星期六的下午有一、二小時的勞動服務,大掃除,平操場,修補學校附近的馬路,操場平整之處,每日下午正課完畢之後,操場上生龍活虎的跳跟著。各區亦積極推展體育運動,到任約一年,在城中原道臺衙門前的大操場舉行全縣運動大會,往昔文弱不振之習,為之一振。
李公將縣政府的 總理紀念週改在中學大禮堂舉行,黨、政、軍、警、師生齊集一堂,李公親臨主持,講解時事與做人處事之道。而且在清晨,即使是寒霜滿地之時,經常看到他老人家穿一件藍布長衫,一雙布底鞋,手拄司的克,叫開大門,入校巡視。筆者是全校起得最早的幾個學生之一,常於清晨遇到李公,問這問那。因此住校的教職員生不敢睡懶覺,通勤通學的師生也不敢遲到,工作,學習不敢馬虎。
由於李公的大力整頓,縣立中小學顯示出一番蓬勃的新氣象,教職員兢兢業業,同學們身強體壯,學業突飛猛進,一些原考入昆明昆華中學,省立曲靖中學、師範的學生紛紛回縣就讀。他們的成績,比不上縣立中學的學生。筆者是七區柯渡的,有幾位鄰村高中的同學,由昆明與曲靖轉學而來,成績落在四十名後。
一年之後,駐紮在縣城裏的步兵營開拔了。他們是到前方作戰,臨行之時,萬人空巷,扶老攜幼,排列道路兩旁,有一里路長,鼓號聲,爆竹聲,不絕於耳。縣立中學的學生,身材長得高大的有六十多人隨軍而去,與筆者同班的五人。此皆得力於李公平日愛國教育的薰陶感召吧!後來報紙刊載,他們在臺兒莊重創日本鬼子,營長殉國,他的部屬以數枚手榴彈綑紮在一起,跳上敵人的戰車,用刺刀割斷敵人戰車展望孔的鐵絲網,拉出導火索,將一束手榴彈扔進去,人車俱毀。引起國際間不同的反響。法國人說:「這種以肉體對機器的戰法是最笨的,白白的犧牲生命」。德國人則說:「這種勇於犧牲的大無畏精神,正是中國軍隊最後勝利的王牌。」
在縣長李公主持之下,縣城內各界民眾代表及中小學教職員,縣立中學學生,中心小學六年級學生在中學的大操場上舉行了一次盛大的陣亡將士追悼會。會前國文教師要每一同學學寫輓聯,集中挑選一副代表全校學生致祭。筆者班內一位同學獲選,其聯曰:
笳鼓鳴矣!蘆溝橋上生抗戰。
悲風起兮!牛欄江前弔忠魂。
(注;牛欄江又名牛欄河,一名車洪江。上源曰尋川河,自嵩明縣東南之嘉利澤洩出,東北流經尋甸縣東,合白蟒河曰「車洪江」又叫「牛欄江」。)
音樂教師教唱「六十軍紀念歌」歌詞如後:
「壯哉!我六十軍,勇哉!我六十軍。為國家遠道去出征。魯南正行軍,臺兒莊,遭遇戰,浴血把命拼。諸將士,雖犧牲,到而今,英風浩氣永長存。我滇人!我滇人!為衛國,為復仇,趕快去從軍。」
李公除了致力整頓縣立中小學之外,三令五申要各鄉鎮利用農隙推動體育與軍訓,放天足,穿短裝,實施補習教育,掃除文盲。
李公到任未久即巡視各區,發現除少數兩三區水利較佳之外,其餘平原雖廣,卻有乾旱或水澇之患。如亦郎,果馬之大平原,雨量充足之年,種植一年可吃三年,天氣乾早,就望田而興嘆了。一區城外和二區連接的大平原,由於出水口受阻,夏天山供暴發,江水陡漲,牛欄江之水經由七星橋下倒流而入。放眼望去,一片汪洋澤國。平時只有山腳附近之地可以種植,其餘則為泥沼,淺草沒膝,只可放收。區與區問,村與村間,交通不便,全靠肩挑步行,騾馬馱運。郵政只有縣城往易隆以達昆明。成年人文盲幾佔三分之一,而且土豪劣紳勢力根大,人民受苦甚深。巡視完畢,即召開會議,提出施政改革要點:
一、集訓區長,保甲長,宣示地方自治之重要與推行方法。
二、擴充教育設備,提高師資素質,並利用農隙,實施補習教育,掃除文盲,積極鼓勵山區夷人就讀。
三、利用農隙,推展體育活動與軍事訓練,以加強團隊精神,保境安民。
四、興修農田水利,以資灌溉,並防水患。
五、開發交通,以利運輸。
六、嚴密清查戶口,以利規劃各種建設。
事剛著手,日本軍閥發動了七七事變,全面抗戰開始,雲南未敢後人,出兵赴黔而轉湘鄂,征兵征糧,大軍經易隆,李公恐五區區長,易隆鎮長,警察分局長應付不了乃坐鎮指揮。正規軍去後,補充征調,接踵而來。由於鄰縣有錢買放,無錢亂拉的情形,影響正規兵役制度之推行。李公竭力防範,並且多方籌畫,使貧窮人家之出征者,酌予安家費用,使無後顧之憂。儘管如此,卻因上級驗兵官,既要人,復要錢。以致在鄰縣演出「官逼民變」之禍事。其亂民侵擾縣境,縣城岌岌可危。日落之前,即關閉城門,翌晨日出之後始開,白日各城門均派自衛隊持武器把守,並檢查出入者肩挑背負之物,夜間則由自衛隊,及編組之壯丁、中學生,輸流分組分區巡邏,通宵達旦不停。其肇禍之因,乃上級派到鄰縣之驗兵官,藉機敲榨錢財,有某區由區長,保甲長依額帶到縣政府交驗之壯丁,連送數批均不滿意而被退回。區長乃請求延遲三天,以便精選交驗。返回之後,乃集合全區保甲長及民眾代表講話:「聞鄰區交驗,開始之時,驗兵官亦再三刁難,暗中送了錢,就輕易的交驗了。大家意見如何?」於是紛紛提出不同的意見:有的主張送錢,有的則反對,認為征兵征工征糧,壯丁都征走了,再要送錢,實在不合理。驗兵官也是來自民間,當知民間疾苦,明天送去交驗,若再刁難,就給他們一點苦味嚐嚐。大家眾口一詞的說:「對!對!對!就是這麼辦。」於是區長提出要求:「本區本次應交兩百名,明日帶去三百名,由他們挑選兩百名,若再有刁難,看我的臉色行事。」第二天,區長、保甲長,還有一些家長,陪著送去。到了縣城,隊伍排成三列,最精壯的列於前排,請驗兵官來挑選。結果是這個壯丁被打一巴掌,那個壯丁被打一拳推開,還說:「這樣的壯丁也送來驗!」此時大家怒目圓睜,區長略一示意,一擁而上八,七、個驗兵官被打得頭破血流,有的壯丁還取出插在後腰衣下的菜刀將驗兵官手足砍斷。一哄而散,各自回去,聚集於區公所,聽候區長的處理。區長告訴他們:「大禍已闖下了,如今只有鋌而走險,大家趕快回去收拾一下隨身可帶的簡單行李,乾糧,炊具有槍帶槍無槍帶刀,子夜過後跟我走,大家同生死,共患難。」一面派人去買了一塊五尺長的白布,上寫「官逼民變」幾個大字,作為他們的旗幟,乘黑夜進入山區。開始之時,常於夜晚搶劫那些為惡多端的土豪劣紳,而且喊出「搶富救貧」的口號。善良而有錢的人家則不侵犯。短期間,那些曾受土豪劣紳欺侮過的人紛紛投入叛民集團。縣裏派去征剿的自衛大隊,反被叛民以喊話方式,拉了過去,於是人槍俱增。人數到達四、五千人。分子也逐漸複雜,不論善惡一律被搶劫,附近幾個縣為之震動,老百姓驚惶不已,縣政府紛紛向省求救,派來一個團的兵力,找不到叛民的踪跡,化整為零,不知去向,軍除走了又復出現。老百姓紛紛避入城內。
李公為縣民的安全最後請求派一營兵力駐紮在城內外,並且獻計「剿撫兼施」。各地張貼佈告,勸其改邪歸正,不究既往,若執迷不悟,一經擒獲,就地槍決,以保境安民。一面選擇曾當過兵或膽大機警的縣民偽裝去參加叛民集團,以探察實情。適當時機,藉下山購物之便,傳遞消息回來,予以清剿,鄰縣亦仿效。不久,此批叛民事件即被解決。
民國二十八年春,兵事稍鬆,修築敍昆鐵路,路經尋甸境內者一百一十多里。征工趕築,時間迫促。各區一日數百人,路段上一日民工歡千。傍晚五時驗土方,發放生活費,李公躬親在段上監督,發放完畢,收工之後,才回區公所休息。在縣立中學就讀五區之同學,住於易隆鎮上的,常於星期六遇到李公利用晚間到民眾家中小坐訪問的情形,大家佩服他老人家充沛的精力。
李公被誣控離職
鐵路路基如期完成,李公到校對師生講話,說明交通對地方繫榮,與對大後方支援抗戰之重要性。並叮囑師生務須兢兢業業,教職員負責盡職,學生苦讀,成縱表現優異者,予以獎勵。怠惰疏懶者,決予懲處。在行政方面,即發動民工,疏濬七星橋河口,及在城外壩子上游築堤,並改直河身與開鑿壩邊溝渠,以利灌溉。正興工期間,忽然報端刊載省政府公報:「尋甸縣長李時,經地方公民控告,省府派員密查,毫無實據,而民政廳又呈請撤職前來,姑准將該縣長停職歸案,飭民政廳傳集原告對質,實究虛坐……」地方父老見報後,紛紛呈請收回成命,以免影響縣政建設之推行,未獲允准留任,且飭迅速回省候案。於是縣府秘書兼縣立中學校長曹國華先生即先行交卸離縣。李公於辦完交接之前,再召集縣城各界在縣立中學大禮堂主持敢後一次之 總理紀念週,感謝地方人士給予他的支持協助及宣佈離去的時間│下週日上午八詩。地方各界人士紛紛設宴送行,縣立中學的師生則於週六的中午加菜,邀請李公參加,以示惜別之意。到了週日,一大早歡送的人羣就擁到縣政府門口,途為之塞,扶老攜幼送至城外。縣立中學的師生,則隨李公及兩名桃竹箱的腳伏步行十餘里,李公再三勸阻止步,在路邊講了近一小時的話,依依不捨而別。看著他老人家仍穿著那一件藍布長杉,布底鞋像牛羊角一般,歪歪扭扭,黯然而去。師生們一直看著他的身影消失才返回學校,有的同學竟忍不住哭了。
接事的是一位盧邦基少將,除了各界士紳曾於迎接到任時見過盧縣長一次面之後,根本看不到他的面。民眾之間只傳說這是一位有後臺,抽大煙,不理政事的將軍。大家對李公懷念之情,更有增無已。而且紛紛議論李公的去職,可能是被佛教界中少數好事之徒告黑狀,因為送行之時沒有看到那幾個人。
師生再度相見
民國四十八年八月七日是臺灣六十餘年來罕見的大水災,中南部災情慘重北部亦難倖免。臺北縣板橋十二埒的河邊,有三個軍眷村,淹得很慘,其中一個是海軍的,那時筆者服務於海軍總司令部,為了去慰問受災的同事們,不意中遇到墨江縣的一位老人,他是前墨江縣自衛大隊長曾誠先生的令岳翁孫公崇孔。他問我是雲南那一縣,我答的是尋甸縣。老人接著問,翁在尋甸當過縣長的李時先生是否認識?我答:他是我的縣長也是我的老師。老人乃帶著我到河邊的一間破房裏找到了李公。房子似雞籠般屋頂塌了,牆壁斷了,房內似沙丘,三個石頭架著一口小鍋,幾個石頭破磚支撐著一塊木板,李公萎縮地坐在木板上發呆,淒涼之景無法用言語形容。經過孫公之介紹,當他老人家知我曾是尋甸縣立中學的學生,且曾於他離縣時為他送行十餘里之情,李公異常興奮,兩隻乾瘦的手緊握著我的手,說不出話來。我也不知說什麼為好,摸摸衣袋裏還有幾十元,全數掏出交給他,不願接受,而我又非要給他不可。最後還是孫公代為收下。自此之後,經常去看他老人家,間他如何來到臺灣?李公說:「大陸被赤化前在墨江當縣長,情勢朝不保夕土共不斷地來訪問他,要他參加共產黨為人民政府效勞。他回答說:『你們知道我是國民黨員,只知道三民主義和 國父遺教,不知道什麼叫共產主義,共產主義的書我沒看過,你們能否拿幾本共產主義的書給我看看,我了解共產主義的內容之後再答覆你們。』果然土共就送來了一些書籍給他,他隨便翻閱了一下說:『果然不錯嘛!這是我從未看過的好書。不過這些書最少要一個多月才能看完,讓我專心的靜靜的看完好嗎?』土共們離去之後那十幾天還不時送點食物來給他,藉以考查他是否真的看那些書,果然看到他在翻閱那些書籍,心中以為老頭子不會有什麼問題,也就很少來打擾了。於是暗中積極籌劃準備,終於在一個夜晚與曾誠大隊長率領著青年子弟進入深山。土共知道了,日出搜索追擊,經過了多次的戰鬪,人困馬疲,幾陷絕境。終於越過了危險界,與國軍會合,進入越南。返國之後被派任陸軍供應司令部上校軍法官,以迄屆齡退休。
李公喜歡吃牛肉,常請其到臺北的回教餐館小吃,李公常將吃不完的菜餚水餃帶同家,而且說:「一粥一飯,當思得來不易,不可暴殄天物。
民國五十五年秋筆者離開軍職,就讀於國立臺灣師範大學國文專修科,地址就在板橋十二埒原國軍的三個軍眷村舊址。大多數的軍眷為避水患搬走了,李公這時已退休要了十幾坪地,與退役的同鄉張正榮少尉,熊飛中尉合力買了些磚塊,利用眷村留下的舊木料,搭建了一棟兩層的小樓房以棲身,筆者與李公接近的機會更多了。李公要我到他那裏搭伙,大家吃回教飯。於是我唸了兩年的書,他老人家和張正榮少尉為我做了兩年的飯,使我得專心於學。這期間,課餘之暇常和他老人家討論一些學術上的問題,不僅見解深入,而且常拿起大一國文課本,有些文章,閉上眼睛背誦給我聽,字音清楚,極為流暢。足見李公年輕時用功之深,內心至感欽佩。又常見他老人家寫劇本投稿,作詩自娛。筆者兩年的學業完成,任教於中壢的復旦中學,以其與板橋相距不遠,常利用週末或假日去看他老人家。民國六十一年筆者到臺中縣烏日鄉明道高中任教,在臺中市西屯區逢甲大學附近購得住所,乃請他老人家到合下住一段時間,因為還是單身,假期亦有輔導課,而他老人家總是靜不下來,附近又是馬路,車輛來往很多,深恐發生意外,只好送他回板橋。雖然為了繁忙的課業,看他的時間不多,仍信函常相往來。不幸的是他老人家有一次被計程車撞倒,未受重傷,對司機不僅未追究責任,反而叫司機快些離開,以免受罰。筆者於民國七十一年二月利用寒假去泰國觀光,某日由前滇緬邊區反共救國軍師長馬永興先生及其長公子壽華夫婦駕車去喃邦遊覽,遇一位墨江的馬云龍先生,詢問他是否認識李縣長雨春公,馬先生一聽到此話,即追問李公是否在臺灣?對其政績讚不絕口,表現出十分懷念之情。返國之後將此情告知他老人家,卻發現因爬山而跌傷了腿,不能行動了。當年秋天我結束了單身的生活,守戶有人,而且在僑光商專的課亦較少,每週只有十節課,空餘時間較多,所以常買點水菓蛋糕之類的食品去送他老人家,看到熊飛夫婦對老人家照顧得很週到,曾誠先生伉儷亦常去探視,再看他老人家健談如常,所以就十分放心。
民國七十三年的暑假才開始賤軀即感不舒適,一週之內,兩三次找醫生,因此未去探視,可是在睡夢中幾次與老人見面,最後一次是老人上了一輛卡車,疾駛而去。心知有異,乃寫信去問熊飛上尉,李公的近況如何?熊飛兄回答說:七月二十二日病逝於屏東里港劉致俊先生的家中,葬於里港吉祥里公墓,享年九十五歲,因為忘了您的地址,未及通知。」看完信後,淚珠潸潸而下,十分感傷。隔了兩天,正是他老人家去世滿月之日,勉強撐持親到其墓地看看,一些亂石圍著一堆黑土,叢叢的雜草,佈滿四週。詢問劉先生是否打算為其立碑修墓。劉先生告知:「正在找工人議價,籌措費用中。」返回後寄了兩千元給劉先生,作為立碑修墓之補助費用,也是對這位慈祥而勤政愛民,一生忠黨愛國的老人,作最後的一點敬意。
雨春公去了,永遠的去了,留下的是使人有無恨的哀思與懷念;
勳業在桑桿,功績應書循吏傳。
典型留人間,謳歌宜勒去思碑。
民國七十四年中秋於臺中
李先生的墓地已由劉致俊先生全力修建,十分壯觀編者謹識
【本文收錄於《雲南文獻》第十五期;民國74年12月25日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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