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知道的袁樹五先生

作者／王世昭

袁先生雲南石屏人，諱嘉穀，字樹五，一字樹圃，別字山筏主人，又署臥雪堂主人，蓋以愚公自況，又以袁安自隱也。

余識先生，始於肄業東陸大學時，時先生以雲南省鹽運使兼主東陸大學國文講席。課學生以詩文辭，曾出版東陸詩選，講義用古書疑義舉例，與滄浪詩話等。

余初學詩，先生批云·；「照燭三才，暉麗萬有，靈祇因之而致饗，幽微藉之以昭告，動天地，感鬼神，莫近於詩，旨哉言乎！生初從我遊，即學我吟，謂之結習，則同病相憐，謂之真樂，則同心相應。大海無邊、滄波曷極，大雅可作，企余望之矣。」

又有批云：「從吾遊者，學唐宋人多，學六朝人少，丕佑稍明選體，生亦善學顏謝，為之欣賞無已。」

先生講學，主考證義理文章並重，不拘守一家言，即：是則是，非則非，真則真，假則假，無門戶之見，將予人以廣大也。

先生云：十八歲於縣青一衿，二十二歲於省補廩，月獲膏火銀二兩，遂得板輿奉母，引為至樂。

先生既以試最被薦入京，以經濟特科第一名中式，（是科江蘇張一麐第二，廣東梁士詒第十。）遂補翰林院編修。初放浙江省提學使司（即學臺），後任日本留學生監督。羅振玉曾薦王靜安為監督署書記，世昭肄業東大時，時到先生家請益，適王自沉於北京頤和園內昆明池消息見報，先生遂及之。

先生能作三體書，即：大篆、楷書、草書。簽學古籕，楷學褚書聖教序，草學十七帖。先生篆書骨力雄強，楷書秀勁，草書清逸，皆能變古人之法而自抒杼軸，非亦步亦趨者可比擬也。

余至先生家，每喜侍先生筆硯，先生亦不見外，於握管時每命世昭伸紙，遂了知先生執筆之法。然先生固無法也，問誰師？曰：「師自然。」

民國十六年冬（一九二七年）世昭將之東南亞，求先生書聯，先生為書云：

「嗣宗口不言人過，季野心自有陽秋。」

又求先生書四屏，先生振筆草書十七帖四條，都於國內動亂中失去。惟四條十七帖，當世昭任荷屬廖內端本學校校長時，曾命學生鐫於木板，加以油漆，今四十五年矣。

世昭去國之日，謁先生請訓，先生云：「東洋北洋予曾到，南洋未到過。今子南弘吾道，南遊諒不遠矣。」

先生著作有「滇繹」，「臥雪堂詩文集」等。先生於二十六年逝世，余得息後輓之云：

「九龍池舊館，想應依然，猶憶絳帳傳經，漢學溯淵源，師語吾：惟馬鄭知己；

臥雪堂存詩，何堪重誦，從此昆湖月冷，高山空仰止，誰許我：以顏謝後身。」

滇之書家，自錢南園先生以下，多學顏魯公，逮民國，趙樾村藩，陳困叟榮昌其著也。先生上師古籀而入右軍之堂廡，蓋亦取法乎上之意。書如此，詩如此，文如此，先生固嘗以此詔諸生也。

【本文收錄於《雲南文獻》第二期；民國61年12月25日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