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與情懷的疆界

高浩雲
我在前往大陸工作一年，回台才得知了2018年金馬獎的風波後，2019年金馬獎大陸與港澳電影不參展，對於國人這種自毀長城，糟蹋了華語電影界最高榮譽的作為感到痛心與難以理解。
本來我也對於大陸電影沒有多少興趣，若非工作需要留在上海，本來也沒有機會接觸大陸電影，若不是大陸有國產電影月的規定，我甚至根本沒有打算看大陸片。但是2018年的「我不是藥神」與「無名之輩」，還有2019年的「流浪地球」，都讓我感到驚喜與折服。我本來以為會是像「阿修羅」或「爵跡」那種跟往常一樣的庸俗電影，卻沒想到大陸的電影工業這幾年在人文關懷、情節考據、攝影技法的進步上，都已非吳下阿蒙。可以說，這兩年我觀看大陸電影得到的驚喜，是類似甚至超越當年看到「海角七號」、「賽德克巴萊」等新電影風潮的感動。
一部好的電影，或者好的遊戲，好的動漫，其展現出來的文化影響力是遠超過任何武器或政治口水的。
在我兒時，二十世紀即將結束，那是港產片的黃金時代。台灣所有電視台都反覆播放著中文配音，加上中英雙語字幕的香港電影。小孩子之間聊天總會夾帶著香港電影裡的經典台詞，不管是周潤發、李連杰、周星馳，孩子們如果講話不夾雜幾句「到公海了沒？」「什麼神功護體，不過是塊鐵板」「我進來啦，我又出去啦」等電影台詞，彷彿對話就無法成立似的。
實際上並不唯獨台灣如此，華語圈的大陸、海外華人社區、甚至是日本人跟歐美觀眾都產生了許多港產電影迷，更催生出一大批以香港的鬧市、城寨做為創作靈感，打造諸如「攻殼機動隊」、「駭客任務」等近未來賽博朋克風格的科幻電影……雖然香港電影在進入廿一世紀後逐漸衰退，但是所造成的影響卻是無遠弗屆。
在廿一世紀初我大學那會兒，正是香港電影衰落，台灣產的流行歌曲、電視劇、電影崛起並取而代之的黃金時代。我來到上海工作後驚訝的發現許多大陸同事們也是聽周杰倫的歌，看「流星花園」，玩著台灣產的「大富翁」、「軒轅劍」等電子遊戲長大，與我們分享著共同的童年。許多台灣歌曲、遊戲、電視劇中的情節或梗，在大陸也同樣是為人所朗朗上口。
不過近幾年來，隨著大陸的好電影、好動漫、好遊戲逐漸增加變多起來，越來越多台灣年輕人也在不知不覺中，拜倒在大陸電影的魅力下，像是「讓子彈飛」的許多名言佳句，如今也成為了台灣網路討論版上常用的梗：「你給我翻譯翻譯」、「讓子彈飛一會兒」、「吃著火鍋唱著歌兒……」。
就像那些小時候看著李小龍電影長大的歐美老外，如今成為了新一輩的動作片演員、導演，並將香港的吊威亞、武打場面、鏡頭調度等技巧學走且青出於藍一樣，中國大陸如今也到了文化底蘊累積足夠實力，開始展現出創作慾望，而大陸民眾也不再滿足於傳統低水準的粗製濫造賀歲電影、肥皂劇，而開始想追求更有質感的感官享受。
本來許多大陸電影人對於台灣的金馬影展，以及台灣的電影是抱持著仰慕的心態，就如同中國遊戲界可以說幾乎所有人都是玩台灣遊戲長大的，他們對於那些源自台灣的老字號IP始終有著一種情懷與尊敬。可是如今只是為了保障台灣產的電影能夠得到獎項，就粗暴封殺了大陸與港澳電影的粗糙作法，無疑是給人家的熱臉貼上冷屁股，是極為不堪的待遇。
台灣曾經有過許多以情懷、回憶構建在所有中國人心中的文化高台陣地，本來這種地位是無人敢於憾動的，但卻自己放棄了這樣的制高點，拱手讓與他人。
文化本是不同的觀點相互激盪衝擊，才會迸出更為燦爛的火花。台灣電影、台灣遊戲、台灣歌曲本來應該是在全球華人市場攻城掠地，與大陸港澳的文化產業相互競爭中創造更多新的流行文化，而如今卻變成了溫室裡的花朵，逐漸走向故步自封，比起過去曾有過的輝煌，實在是令人不勝唏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