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鄉長拂一先生期頤壽序

作者／申慶壁

吾滇雄踞雲貴高原，天高卿雲爛，地厚物華新，一時有四季之象，一地聚八方之珍；位雖處國家西陲，而遇國家急難，遂轉為民前鋒。洪憲變政，首揚護國起義之大旗，抗日殲敵，贏獲越南受降之榮光，其最顯著也。究其致此之因，蓋由於我滇傑出之士，鍾地之靈，惟純厚堅毅，勇為人之所不敢為；有廣擴胸懷，仁容人之所不能容；慣登高望遠，智言人之所不能言，旅台鄉長李拂一先生，其典範也。

先生原名承陽，字復一，拂一其筆名，以後筆名行世焉。祖籍廣西桂林，父瑞應公，受委主持保山、普洱及思茅國際電報局留滇。先生於清光緒廿七年十一月十三日（民國前十一年農曆辛丑年十月初三）生於普洱城。九歲瑞應公登仙境，十一歲母蕭氏亦仙遊，兩弟一妹均幼弱，依親指點自立門戶。初賴瑞應公遺俸二百兩滋息維生，嗣因滋息之本銀被親戚挪用，承瑞應公舊屬斡旋，在思茅電報局一職務安置，並准半工半讀。先生幼年在專館讀四書五經，民國二年進東門高小四年級，民國四年考入普洱道立中學，在艱苦中完成學業後，復入電報培訓班習得一技之長，且自修天文氣象理化焉。

民國十年，先生與柯祥鳳女士結婚，十二年冬，辭電局職，至車里，投普思殖邊總局，先任科員，後升科長，從茲與西雙版納結下不解之緣，而先生從此亦更創新境矣！

任職殖邊總局期間，先生為貫澈柯樹勳總辦普思殖邊治略，興辦邊民教育，建立小學三十餘間。發展經濟，先拓展茶業外銷，乃組織佛海茶業聯合貿易公司，聯合若干茶莊，統一外銷，後與年俱增。嗣與昆明富滇銀行商定，於民國十四年一月在車里設分行，先生代理經理，有助經貿，正常營運後，於十六年六月辭職。在此期間，對西雙版納之民族、語言文字、歷史淵源，潛心研究，已獲豐碩成果，並感於前人之著述有誤，決心辨解焉！

民國十六年至廿一年間，曾三度自費至東南亞之緬甸、老撾、泰國、越南、柬埔寨等，並到馬來群島和印度考察，目的有三：一為考證勸史（傣史）和宣慰世系史之殘本；二為考察當地華僑狀況，並鼓勵到西雙版納經濟開發；三為考察商貿市場，謀建立西雙版納茶葉出口據點。曾將循行所得，著文刊於報章雜志，且上陳國民政府僑務委員會，請為南洋華僑脫困。又由於此行建立托銷茶貿信心，民國廿七年又向昆明經濟部門建議在佛海成立官辦中茶公司，精製紅綠茶運銷美國。

民國廿一年，出任五福縣政府秘書，翌年至卅二年，先後任五福縣、佛海縣教育局長，雲南省立佛海簡易師範學校校長。在此期間，謹信守「欲開化邊民，首重教育」之旨，全力擴充學校，並於廿二年成立一現代圖書館，先生家藏四千餘冊，亦全部捐出，為當時當地創舉。廿九年，任佛海縣政府秘書，並一度代理縣長。

先生對本職固盡心竭力，對職務以外之事，亦熱心贊助。如鑑於佛海製茶廠房，煤油燈容易失火，乃於民國十八年勸資設啟明電燈公司。內地人士皆視車佛一帶為瘴區，認氣候惡劣，又於廿一年購置風向儀、量雨器、寒暑表等，成立佛海測候所，留下記錄，並無特異；且進一步精心選購英德醫藥器材，至緬甸、印度聘請高明醫師，成立佛海醫院，解決問題，熱忱感人。任校長時，領導全區抗日組織，故眾望所歸。

民國卅一至卅三年，歷任雲南經濟委員會佛海服務社經理，雲南省教育廳西南督學區國教視導員；卅五年至卅八年，膺任雲南省參議員，服務層級升高，由縣級變為省級，先生工作重點仍在十二版納。在省參議員任內提案中，有一案建議利用西華洞所藏四千萬美元等值金銀發展交通，修一鐵路直通車里、佛海，另有一提案是建議發展少數民族教育及其文化案，即例證也。

民國卅六年國民大會代表選舉，先生當選為佛海縣代表，受任車里縣長。翌年元月，緬甸脫離英國獨立，建都仰光，先生代表雲南大學往賀，深受總理德欽努及政府官員歡迎，且商訂雲南大學與仰光大學交換教授事宜。同年三月，至南京出席國民大會，於選舉總統後，即經港、泰赴車里就職。適逢普洱區督察專員與有關官吏，正籌瓜分向民間搶奪之鴉片，先生不願被逼同流合污，遂堅辭改任省府秘書。在車里縣長任內為時甚短，原計畫向少數民族灌輸三民主義思想，將明時之車里舊城重建，開闢交通，招民遷往，均成畫餅矣！

卅八年夏，先生覺雲南省主席盧漢有異圖，乃辭祕書改派參議，十月來台，得永離中共暴政。翌年元月，李彌將軍由海南島撤退回台，晉見蔣總裁時，自告奮勇，願前往滇緬邊區，收拾殘軍，反攻大陸，深蒙嘉許。李將軍聞先生曾在滇緬泰寮研究多年，熟悉邊情，邀約同往，先生欽其有凌雲壯志，雖在病中，亦立應允。是時，國軍第八軍李國輝團及廿六軍譚忠團約二千人，一路奮戰已衝至滇緬境；惟是請領護照遲遲未獲，二人遂乘盛京輪偷渡，所帶旅費全被沒收，僅餘下美金百餘元，黃金二兩。所幸到港後，李將軍夫人脫險到港，李將軍用「龍惠農」名，買護照前往，在滇緬邊區即用此名。摒擋就緒於四月十一日飛泰。籌款不易，首次接濟部屬二萬銖泰幣，出自李夫人之私蓄，後遇滇商馬守義慷慨解囊，並代募捐，始有來源。先生隨至泰緬，親入村鄉，廣為聯繫，協助組成「雲南反共救國軍」，於四十年六月中，首次向滇西進攻，連克數縣，李將軍被稱為「中國加里波的」，宣騰國際，先生亦有力焉，但淡泊名利，並未掛任何職稱。

滇緬邊區游擊隊撤回台灣後，先生曾往寮國搜集資料。經寮財政部聘為經濟委員會供應機構國際物資採買部主任，嗣寮國赤化後回台。第一屆國民大會遷台後，第二次會至第八次會議，先生均全程參加，謹盡護憲職責。第二次會議後，設光復大陸設計研究委員會，參加邊疆組，參與重建之撰擬，第三次會議後又設憲研會，先生參加第八委員會，曾膺選召集人，撰擬方案，約十餘萬言。於本職外，協助中國地方自治學會推行地方自治，代表學會參與台灣省地方自治法規之修改，並於五十二年二月代表出席國際地方政府聯合會在曼谷召開之會議。

先生鄉情濃郁，參與國家大政，遇有關問題，固以表達鄉人意見為前提，有關故鄉和鄉親流寓利害者，更是緊盯不放，以圓滿解決為務；對鄉親和同鄉會之正常活動，亦熱心贊助；對故鄉之逸文和真知，常撰文以本名和筆名「移山」，在雲南文獻上發表，大有益吾人增益智慧焉！

先生為國家社會奮鬥，亦未忘家齊是基。其子墦與女瑩均在泰國，全力經營企業，其媳與子仳離，先生將孫女道縝，孫男道紘、道緝、道綸攜台親撫，藉以接受中華文化，其中道綸從幼稚園開始，均接受完整之大學教育，成家立業，能續餘緒。先生對華僑關切，其孫道緝獲國立政治大學授博士學位，其論文題為泰國華人國家認同問題，亦顯親新形式也。

依傳統之三不朽標準衡量，先生對十二版納有德，對國家社會有功，而立言最為顯著。就著述言，有車里、泐史、車里宣慰世系考訂（漢泐文對照）、十二版納志、南荒內外、雞卦圖譜、傜族經書──破理明、十二版納紀年、鎮越縣新志稿、擺夷文字典、寮史紀年、思茅舊事、移山文稿、復廬尺素、十二版納風俗談、河曲答問十七種，被尊為傣學研究史先驅，在世界民族研究論壇上，亦有位置焉！

璧與先生雖屬同鄉，一在西南，一在東北，二十年代，相距四十日程，所幸，得與先生胞弟承休，同在雲南省立第一師範受教，共同度過數年艱困歲月，幼時即對先生心儀也。行憲後，同為國民大會代表，旨同趣同，問政不虛應故事之心亦同。一主張，一舉措，均互商榷，互支持。在璧提案、研究案，約七十萬言中，得先生之指教者獨多，而璧對先生言行之認知，想亦不在他人之下，欣逢先生百齡華誕，而我雲南旅台同鄉樂為先生慶祝，特就記憶所及，略述一鱗一爪，以代天保九如之歌，當華封三多之祝！

滇東鎮雄申慶璧撰

滇西蓮山李景然書

【本文收錄於《雲南文獻》第29期；民國88年12月25日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