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陸大學軼聞

張毅
東陸大學為雲南大學的前身，於民國 11 年 (1922)12 月 8 日由時任雲南省督軍兼省長唐繼堯 ( 字蓂賡，雲南會澤人 ) 所創辦，原名為「私立東陸大學」，「東陸」乃取自唐繼堯「東大陸主人」之別號。創立之初，唐省長個人即捐輸巨資，並函聘袁嘉穀… ( 前清進士，經濟特科狀元 )、張維翰 ( 前監察院長 )、周鍾嶽 ( 曾任內政部長，大書法家，中華民國政府在首都南京的「總統府」三個字即是出自他的手筆 )、由雲龍 ( 曾任雲南省教育司司長、雲南省代省長 )、王九齡 ( 曾任雲南省財政司司長、富滇銀行行長 )、張邦翰 ( 留學法國及比利時的工程師，曾任雲南省建設廳廳長 )、董澤 ( 字雨蒼，雲南雲龍人，留學美國，時任雲南省教育司司長 ) 等諸先生為早期的籌備委員，選定昆明城北，前清貢院為校址。籌備處投票選舉唐繼堯、王九齡為大學名譽校長，董澤為首任校長，於民國 12 年 (1923)4 月 20 日正式舉行開學及奠基典禮。董澤主校期間，逐步增設校舍，購置教學設備，廣聘優秀師資，充實圖書館藏書，為學生創造最佳的學習條件。8 年後，董澤辭去校長職務，由華秀升繼任為第二任校長。民國 19 年 (1930) 東陸大學改組為「省立東陸大學」，民國 23 年 (1934) 更名為「省立雲南大學」，民國 27 年 (1938) 升格為「國立雲南大學」。1950 年之後定名「為雲南大學」迄今。雲南大學的創立，使雲南省乃至中國西南地區 ( 雲、貴、川、藏 ) 擁有了第一所真正意義上的現代高等學府，是雲南現代高等教育的起點，歷史意義重大。
民國 16 年 (1927)5 月 23 日唐繼堯病逝，學校為紀念這位東陸大學的創始人，乃邀請著名書法家陳榮昌書寫「會澤唐公創辦東陸大學記」，鑄成銅碑，鑲在會澤院一樓大廳正中北牆上，碑上敘述了唐繼堯創辦東陸大學的經過。文化大革命時期，紅衛兵將銅碑視為「四舊」，非除去不可，從牆上取下來準備砸爛，幸被總務處工友孟永福先生看見，趁人不注意時，把它藏了起來逃過一劫。以下是該銅碑的原文:
會澤唐公創辦東陸大學記
滇處邊陬，開化較晚。外則強鄰逼處，內則地利未闢，加以交通梗阻，學子艱於升進。識者咸以籌建大學為治滇要圖。民國四年，政府已計畫及之;七年，滇、川、黔省議會聯合會復倡議設立三省聯合大學。八年，各界人士或請願議會，或建議政府，亦紛紛以為言。貲靡所出，卒莫之舉。九年，會澤唐公既摧帝制，護國紀，思振興文治，以奠國基。會其時，滇省方苦建立大學之不易，遂慨然引為已任，積極籌備，事垂成而輟於政變。十一年，公還主滇政，仍踐夙議，定校址，措經費，閱六月而斯校立。群崇公功，刺其字為校名，示紀念焉。至是，滇中最高學府始欣然有基礎，有進步。揚文化之波，播科學之種。百務繁榮，斯為筌蹏，則公之福利國家人群，固不僅一時一隅已也。自斯校開創，公提撕輔翼，罔間始終。鑒思潮之龐雜也，則以致知力行誨諸生;知思想之不宜囿束也，則以自由研究為教旨。他如獎掖勤修，嘉惠苦學，籌措校費，建築校舍，凡所以為學子謀者，無微弗至。是皆公精神永久之表現，而吾校所不能忘者也。因書其崖，略以告來葉。
中華民國十六年九月吉日東陸大學同人公立昆明陳榮昌書
至於另外一塊碑就沒那麼幸運了，那是董澤校長所撰，周鐘嶽所書的石碑，原碑置於雲南大學至公堂前廊，早已被紅衛兵砸爛了。還好有梁子勤先生依據東陸大學特刊附錄重錄，作為校史資料保存。原文如下:
創建東陸大學碑記
民國九年，會澤唐公繼堯，既護共和，延國脈，外覘世運，內審國情，慨人才之消乏，文化之頹靡，毅然廢督裁兵，振興文治，作救國之遠圖。時澤自美利堅歸，王君九齡適參密勿，因相與建議立大學。而帑絀不勝，公乃倡首捐貲並創設。命王君與澤共籌備。無何，因故中輟。十一年，公更使澤成之，復籌備處。先後聘張邦翰、楊克嶸、陶鴻燾、楊維浚、姜榮章、李文焱、畢近斗，童振藻、鄧紹先、鄒世俊、王用預、劉國澍、惠我春、柏勵、施俊霖、嚴繼光、楊武勳等為籌備員。決議取創辦人別號為校名，及組織學制經費校址諸端。隨請獲政府核准組織大綱，指定舊貢院為校址。又得各方助款，乃組織建築委員會，籌構校宇。計定，設建築事務所，以張邦翰任工程師，楊克嶸為事務總理。中建會澤院，張邦翰設計。其西造理化室，余名鈺設計，北築實習工廠，楊克嶸設計。他若禮堂，宿舍，會食，辦事，休息諸室，則楊維浚督工茸舊宇為之。初校址既定，既理制教材規章，招考預科學生。而籌備處亦選舉澤為校長，王九齡為名譽校長。由創辦人聘任，遂依組織大綱，分立各部。以肖楊勳充預科主任，趙家適副之，周恕任會計長，楊維浚任庶務長，陶鴻燾任秘書長，余名鈺為理化室設備專員，王紱為中校醫，李士賢，胡昭及為學監。未幾，學生考錄入校。爰於十二年四月二十日舉行開學及奠基典禮，規模漸備。十三年，續招預科學生，恢張校務，以邵潤為秘書，繆嘉銘為經濟部主任，秦教中為西校醫，李致中為林場管理員。且由創辦人聘盧錫榮為副校長兼編輯部主任。是年末，預科第一班畢業。十四年，接辦本科。以華秀升主文科。肖楊勳主工科，趙家適主預科兼攝圖書事，楊克嶸主實習工廠，肖壽民繼主編輯部。十五年，聘王承才繼西校醫，洪濟軒繼中校醫，劉鈺繼李士賢兼學監，袁丕佑繼圖書部主任，余名鈺為理化部主任，會計長周恕病故，以何瑤繼之。十六年，開辦附屬中學，以聶體仁為主任。陳立乾繼林場管理員，而工科主任肖楊勳則與實習工廠主任楊克嶸互易。十七年末，文工本科第一班卒業。十八年，預科主任趙家適辭，以鄧鴻藩繼。並改聘法醫院長穆禮雅任西校醫，彭元槐，趙煥釗作學監。添聘范師武為訓育主任，嚴繼光為歷史系主任，其各科教員，則由職員兼任外，先後聘袁嘉穀、柳希權、柏勵、畢近斗、龔自知、李耀商、李國清、聶長慶、洪錫麒、陳懋泉、周錫夔、段偉、李熾昌、黃晃、浦薛鳳、陳華庚、岑立三、鄭鶴聲、商娥生、段宗承、魯啟奎、劉嘉熔、張炳翼、楊雄歐、李乾元、陳復光、林蔭等，王璨、張偉、倪隆德、王秉章，及法人葛爾田、馬嘎泰，美人彭格爾、安汝智分任焉。若夫校中大計，則搡諸董事會。其先創辦人唐公任董事長，而聘陳鈞等為董事。規畫初基，措捐經費，校務賴以孟晉。十六年五月二十三日，創辦人逝世，乃由陳鈞、王九齡既澤重組董事會，增聘龍雲、唐紹驤為董事，以十七年九月二十四日成立，公推龍雲為之長。又續聘周鍾嶽、馬驄為董事。基礎於是彌固。本校自開創迄茲，閱時八載，披荊斬棘，歷諸艱苦，而卒能巍然日見進展者，則在事諸人之殫精瘁力，為國家興文化，地方培人才之所致也。用泐貞珉，以稔當世。使知締造之不易，而相與維持於不敝焉，則國家地方之幸，抑亦同人之願也。
雲龍董澤撰劍川周鍾嶽書東陸大學創校之初，是否招收女生，招生簡章並未明確規定，但省務委員會當初的決議是緩召的。而董校長當初的構想是男女兼收，因此還特別發函給省長請示:呈為擬具招生辦法請祈核示事。查本校籌備處自奉鈞長委任籌辦以來，對於校務一切進行計畫，迭經處長率同籌備，各職員詳密規劃，分途進行。所有校舍建築、科目分類、延聘專門學術教員等項，均經先後籌備，咸已呈請指示辦理，或正在研議討論中。現時各部分應辦事項，均已大體就緒。延聘各科專門人才，亦經多數函覆允予就聘。數日以來，上得鈞長提倡指導，下得各職員協辦贊襄，將來成立開學，自屬指頤間事。所有預定招生資格，自不能不先行妥擬辦法，以便進行。處長查此東陸大學應招生徒，即擬自民國十二年三月，先招預科生四班，共計二百名，以後逐年添招，按級升進。雖不敢望聚臻美備，然循序漸進，逐年擴充，則根基既經穩固，以後之改革進步，自屬較易為力。惟是招生辦法有不能不請求指示者一事，敬為鈞長約略陳之。
查歐美各國大學情形，其內部之組織雖各有不同，就招生辦法一項而言，均系以男女同校原則，異校為例外。至於本國情形，歷史上雖無此種習慣，自五四運動以來，北京大學及東南大學、嶺南大學等處，均已一律兼收女生。誠以教育事業，首重普及，但屬才堪造就，要無分男女。東陸大學此次招生，擬即採用本國各大學先例，男女兼收，以宏造就。此種辦法就經濟方面可以減輕籌設女子高等教育之負擔。蓋以滇省目前財政狀況論，欲再設一專門以上之女子學校，實屬萬難辦到。惟有由大學內兼收女生，則女子中有志研究高深學術者，亦不必遠道留學歐、美、日本，及國內各大學。於公於私，均可節省經濟。而教育途徑亦不至顯有偏祜。就人才而言，則可以造就高深學術之女子人才。本省自勵行民治以來，對於義務教育之計劃，均已積極進行。就中如女子中學校，女子師範學校等，亦宜預備推廣。此項女子中學職教員由大學內預備造就成。將來自不至有乏才之嘆。以上辦法，處長系外審世界潮流，內察本國趨勢，復參與滇省教育狀況，覺大學內兼招女生，實屬有利而無弊。惟是事關變更地方舊習，討論不厭求詳。用特呈請核示或提交省務會議討論通過。如蒙允准，即將此節加入簡章內，並列入招生廣告，以示提倡。謹呈
雲南省長唐。東陸大學籌備處處長董澤民國十一年十一月十七日唐省長則根據省務會議議決，批示:「俟大學成立，辦有成效，再行添設女子大學部，為女生升學之地」。此事見諸報端之後，引起了輿論的反對，女子師範學校的師生們知道之後，更是大為不滿，乃聯名寫了一篇文情並茂的請願書，請求東陸大學開放女禁招收女生。原文如下:
請願者楊鳳貞、張瓊華、張邦貞及女師校全體學生，為請求開放女禁，兼收學生，以順教育趨勢而符大學體制事。竊維人群演進，生事日繁。因實際生活之要求，而女子教育遂為人所重視。又以經濟關係，勢難多設女校，專教女生。而男女同學，更為不可避免之事實。歐美日本各項學校早已先後開放女禁，行之既以成效昭然。事例之多，不遑枚舉。即以吾國學制而論，亦僅於中等教育明定限制，而小學大學原以男女同學為原則。近五年來，不但各大學相繼開放女禁，即以國立各高等師範學校，亦兼收女子，每年收生。吾滇照案選送，只須程度相若，並未區分男女。負笈遠遊，關山萬里，政府尚無限制，家庭尚無限制，家庭尚無顧慮，即社會亦未嘗指謫非笑，目為怪事。乃本省設立之東陸大學，竟有緩招女生之議。揣其用意，當非漠視女子。蓋以吾國禮教，男女之界限甚嚴。而本省風氣緩通，積習未除，誠恐一旦開放，致引起社會之駭怪，故不能不出以慎重。然按之事實，未免過慮。在昔，女子師範教員，非年高德劭者不敢延用。後以各種學科，老宿不能擔任，為事勢之所逼，不得不延聘青年教師，以資教授。迄今十有餘載，尚無何種流弊。現今本省中等各校，雖至未開女禁，然普通講演皆設女座，亦未嘗發生誤會，致招譏評。意者政府諸公關懷大局，勞心治縣，教育之理論，既未暇深求，教育之事實，亦弗得注意。遂便既經解決之問題，猶重付討論，以已實行之事例，猶不無疑慮。用特縷陳國內外近年經過大概情形，聯名提出請願，尤望納所請，早釋女禁，于本屆招生時，即行兼收女生，免使增進社會文化之最高學府，形式上猶存重男輕女之瑕疵，致遭海內之譏評，而傷大學之體制。倘使仍前閉拒，藉詞推延，不順趨勢，不察事實，則貞等為女子教育前途起見，只有一面呼籲政府，一面訴之輿論，以求最後之容納，雖犧牲一切，亦弗計也。懇切陳辭，不勝迫切待命之至。除上省長及教育司外，謹呈
東陸大學校公鑒。請願者楊鳳貞、張瓊華、張邦貞及女師校全體學生民國十二年一月十日
雲南省教育司接到請願書之後，即致函東陸大學，要求處理，全文如下:
逕啟者，案奉省長公署發下楊鳳貞、張瓊華、張邦貞及女師校全體學生呈為請求開放女禁，兼收女生以順利教育趨勢而符大學體制等情一案，並據呈請到司。查大學兼招女生一案業經貴校前籌備處處長擬具辦法，呈由省長提交省務會議議決，俟大學成立，辦有成效，再添設女子大學部為女生升學之地等因，自應遵照。茲據呈請奉發到司，復查我國大學近日報考，已多兼收女生，潮流所趨，勢難禁止。該楊鳳貞等請願各情，既經分呈有案，應請查酌併案呈核飭遵，相應將奉發原呈，備文函請查照辦理，並希見覆為荷。
此致東陸大學校。雲南省教育司民國十二年二月十四日
同時雲南旅鄂 ( 湖北 ) 學會亦加入聲援行列，請求東陸大學校長收回成命，開放女禁，招收女生。
雲南東陸大學校校長鈞鑒:
我滇之教育不振久矣。青年學子自中等學校畢業即無高等學校為晉升之階。今何幸而吾滇東陸大學得產生於當局諸公之手。應如何發展為男女學子謀福利，以符諸公創辦之初衷。查簡章之初定，原不分男女同時招收，同人等雖見之報端，然揆諸校長發展教育之計畫諒亦亦妄。教育界人士自此而深慶教育之前途之日躋于光明，男女智識之可達平等。而何以近日滬漢報章忽有省務會議表決緩招女生之記載。查此案定章，根據教育原理，順應潮流趨勢，並能顧及本省情形，力圖男女均等之教育，自宜根據簡章男女兼收，以謀教育之普及，展校長之宏猷。且東陸大學為吾滇最高之學府，又適產生於此女權萌芽正待發展之時代，即不能步歐美，亦當為西南樹模範。今國內各大學專門及江、浙、湖、粵諸省之中等學校，已先後招收女生，亦殊可觀，無絲毫之指責。乃東陸大學竟以省務會議之否決，推翻前案，誠同人等所不可解者也。同人等遠居諸鄂，職究教育，心所謂危，不敢不告，初非輕清議而難政府也。伏祈校長收回成命，男女兼收。教育前途，實利賴之。
雲南旅鄂學會謹啟民國十二年三月九日至此，經過各界人士的多方努力，東陸大學提出了「先收女生為特別生」的新方案，得到省務會議及省長的同意，准許試收女生為「特別生」，風波始告平息。當年即招收了 6 名女生，之後歷年學校均招收女生了。時光荏苒，明年 (2023) 雲南大學建校即將屆滿 100 週年。茲值百年校慶之際，特將雲南大學檔案館內的有關東陸大學早期建校及招生的軼聞趣事加以整理，提供給海峽兩岸的雲南人及海內外同胞分享，並祝雲南大學校務蒸蒸日上，千秋萬世，永垂杏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