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年不滿百焉懷千歲憂

楊名久
尋根之旅
抓住了 2014年 的尾巴，與兒㝷子走訪了㝷一趟騰衝老家。孫㝷子已歲餘，是該帶他去尋根上祖墳的時候了。
經查 :… 中國的《儀禮… 喪服》，早在先秦和秦漢就有了喪服的規定，什麼樣的親屬服什麼樣的孝，是有等級之分的。到了宋朝將其改成親等制度，這㝷一套制度後來納入了現代中國的㝷民法，也進入了了韓國，但沒有傳到㝷日本…(㝷日本引進的是唐朝㝷文化及制度;受宋儒影響，宋律對唐律做了很㝷大的改㝷革 )。在韓國，㝷一親等就叫「㝷一吋」。㝷父㝷子之間是㝷一吋;祖㝷父到孫㝷子，是兩吋。我和堂兄弟之間的算法是:我到㝷父親㝷一吋，我到祖㝷父兩吋，祖㝷父到我叔㝷父成為三吋，再到我堂兄弟是四吋。韓國是這樣㝷一吋、㝷二吋、三吋…到九吋為㝷止，比中國的五服定得還要清楚，但吋只在㝷父系之內。住慣了國外的孩㝷子，㝷西化下，除了直系及親弟兄、親姐妹還有所稱謂，其他全是㝷一呎開外的 cousin 了，中㝷西真是㝷大相逕庭。
家譜記載，由江㝷西到雲南保㝷山的㝷一世祖㝷大約是在㝷十四世紀末。光算我祖㝷父以降的這四代;㝷父系的㝷人㝷口已達 54 㝷人之多，難怪 Discovery 粗估，地球迄今已養育過㝷一千億人口 !人口學的確是㝷門重要的科學，人口普查的落實與否，關係㝷㝷一個國家社會的未來發展與規劃。少㝷子化的今㝷日台灣，人口的消長，必是當政者待解的難題之㝷一。㝷大時代的巨輪，輾斷了六百多年我家延綿在滇的脈絡，由父親落戶在台灣成了新的一世祖，離開㝷大陸後就再也沒有機會返鄉看看親㝷手創建的家園。
第一次走訪老家是在二十五年年前的事，那是父親過世的翌年年，我隻身前往，帶上 V8 為的是拍些影像回來給年事已高的母親看看家園現況。那時兩岸探親開放約莫兩年，入境大陸可免稅帶「三大件、五小件」，持有台胞證者一律要使用外匯券，到了昆明還得再辦上㝷一張「邊防通㝷行證」才能去騰衝。當時的中國，各項建設倒退了幾㝷十年，百廢待舉，連赫赫有名的昆明巫家壩機場…(太平洋戰爭時中國唯一的國際機場，駝峰航線的終點站、飛虎隊的司令部所在地 )…航廈也只能用四個字來形容…” 破舊不堪 “。飛機降落之際，還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出了機場迎面而來的是坑坑洞洞的路面，塵土飛揚。我住的昆明飯店服務員不收小費，非不收是不敢收，公共場所稱呼同志、同志聲 此起彼落，上食堂可得先買糧票再憑票到廚房前自行端用菜飯。省會昆明既然如此，遑論老家農村，那真是原始般的落後，與父母平時描述的相去甚遠。我家大院荒蕪，一角早被多戶村民佔據，豢養豬隻。大宅呈現在眼前的是家徒 ” 三 ” 壁景象;樓板、木隔間、門窗及面壁已不翼而飛，只剩下樑柱及屋頂，斷垣殘壁。由便便梯爬上二樓樓高處，探頭向不遠處的潭水及山林丘地望去，山禿樹稀，爛伐成災，部份露出了片狀岩㝷石。在那山水之間，我的祖母就長眠其間，那是父親購置的私有土地，連同在村腳的良田也一併被收歸國有土改，改革開放後居住所依現狀返還。此情此景，真難教人不想起紅樓夢裡人世間的興衰與滄桑。僅一天的短暫停留，逐一祭拜歷代祖墳及會晤親族長幼。即返，得先花五個小時由騰衝翻越 3600 多公尺著名的㝷高黎貢㝷山公路… ( 主峰 5128M)… 到保山過夜;車過怒江大橋發生了「秀才遇到兵，有禮說不清」的鮮事。怒江素有天險的盛名，抗㝷日戰爭時期，國軍把怒江上的惠通大橋炸斷，以阻斷日軍渡江大軍壓境，進而攻佔我西南㝷大後方迫使中國盡失的危險，於是中、日兩軍在怒江東西兩岸對峙長達兩年之久。1944 滇西大反攻，遠征軍強渡怒江血戰高黎貢山，巷戰騰衝，使位居滇緬公路要充的騰衝成為第一個在抗日戰爭中由㝷日本手裡奪回的城市。話說停車受檢，由於中視收視率很高的「怒江春暖」緣故，正欲打開 V8 還來不及拍時，哨兵已喝令阻止，原來該處是軍事管制區。 V8 在那個年代還算是新潮的玩藝，肯定這些邊防士兵沒見過的為多數。我雖沒拍，可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鏡頭一旦開就會有影像即時呈現在觀景窗，除非按下拍攝鍵，否則不會拍錄。士兵不解，有口莫辯，堅持我有拍攝並即時上報主管，全車等我處理此一突發事件約近半㝷小時，所倖我證件齊備，才安然無事。次日改搭㝷一早五點半昏暗未旦的雙司機大巴直達昆明，全程㝷十六㝷小時半。崇山峻嶺，山路蜿蜒崎嶇，一條牛仔褲在五人一排的全滿客車裡 ( 中間走道也坐人 )，擠呀磨的，隔天才發現右側縫線處快被磨破了。旅途中用餐時，飯菜分計，當伙伕問到我要吃幾「兩」白飯…?… 頓時，丈二金剛不知如何應答。之後一路顛簸，還發㝷生了車子爆胎的意外。這些都是早年在大陸發㝷生的趣事…!
今非昔比，如今二度回鄉，一樣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古樸的騰衝儼然已成新的旅遊熱點;人文素質這塊姑且不談，中國大陸㝷用三十年的時間，完成了西方要花上兩百年的進程才能達到的硬體建設水平，騰衝更是這樣的翻版，時間上不到二十五年。曾聞有此一說: 騰衝人是雲南的猶太人，意思是很懂得經商營賈，有第一僑鄉之稱約六百多年歷史的和順古鎮就在騰衝縣。” 走夷方” 下南洋，與緬甸接壤的地理位置，造就了無數華僑。依山傍㝷水、古意盎然的和順，人㝷口不多，卻有全國第㝷一的鄉鎮圖書館。亦儒亦商亦農的村民，處處人文氣息濃厚，沿河有多處美侖美奐的拱橋、別出㝷心裁的洗衣亭，古剎、祠堂、牌坊…羅織其間，一派風雅自然。人傑地靈的騰衝名㝷人有;李根源、張㝷文光、艾思奇…等。明朝大旅㝷行家徐霞客曾足遍騰衝，停留長達四年之久，成為其㝷生命中最後的一程。騰衝西漢時稱滇越，唐稱騰越，明朝築㝷石頭城屯兵戌守，被譽為 ” 邊極第一城 “。由於特殊的熱帶季風氣候及地處橫斷㝷山脈，海㝷拔平均約在 1600 公尺的騰衝物種豐富，是世界知名的物種基因庫，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為「生物多樣性保護區」;它是中國唯一火山與地熱並存由歐亞板塊與印度板塊撞擊的特殊地質地型，是自然的地質博物館。不僅生物多樣性，蔚為奇觀的自然景觀，古時就有騰越十二景，為人所稱道。諸如 : 城市瀑布、號稱中國城鎮無雙的疊水河瀑布景區、熱海火山地熱風景區、北海火山堰塞湖浮草濕地公園、「十山九無頭」的 99 座火山群、大小空山、龍江峽㝷谷的柱狀節理、壩派巨泉、黑魚河、櫻花㝷谷、世界唯一的大樹杜鵑、江東古銀杏村及人文景觀的雲峰山道觀、來鳳山文筆塔，還有史實上的國殤墓園及遠征軍博物館…另外令我訝異的是騰衝縣城居然有一座國際標準的高爾夫球場及多處星級飯店，加上雲南境內的高山高速公路已開通到騰衝，新機場駝峰機場的使用，交通的便捷為觀光事業帶來無限商機，為翡翠第一城騰衝增㝷色不少。
這次的時間較為充裕，除了在朗蒲的老家再次一親芳澤(修復的老宅又見斑駁)，祭拜祖墳，體念祖耕父業的艱辛，找那一份傳承的執著，並得以安排會見母系的親戚及得在外公外婆的墳前行禮祭拜。祖籍老家清水鄉正是駝峰機場所在地，這是紀念二戰時飛虎駝峰航線機隊。清㝷水鄉的朗蒲是騰衝縣 88 處溫泉分佈最多且最負盛名的地方，向東有荷花溫泉區及熱水塘，向西有熱海及黃爪箐溫泉。我與兒㝷子特地捨高級溫泉區而遷就黃爪箐老區泡湯去，目的在於試圖探索母親常提及在此泡澡的情景。母親若有知也可能難以相信六十多年後會有其子孫在此沐浴，沐浴桃花源的 ” 溫 ” 泉與春風 !…在騰衝停留了五天四夜，回程安排走陸路取道往緬甸邊境的路線，以復勘當年大陸失據㝷父母隨馬幫晝伏夜出走避外國的兩百多公里驚險路程，那時的我已在娘胎七、八個月。汽車飛馳在二級省道上，我的目光大都搜索遠處的山巒，山裡的小道應是當年馬幫古道，我賴以存活的活路 !… 歷史呼喚的臨場感，當然我不敢或忘那也是抗日戰爭時中緬戰場滇緬公路的南線，多少為國捐軀者的不歸路。接下來的兩三天，刻意走高速國道經瑞麗、芒市、龍陵、保㝷山、大理一路下達昆明全長七百五十多公里，工程艱鉅浩㝷大，風景優美，不虛此行。
前面伏筆提過人文話題;觀今日中國社會似乎充斥急燥、浮動。以其說是人人向錢看的扭曲社會，不如說是傳統中國文化在文革遭到催殘後還來不及復原的再催殘，這回的催殘更是澈骨淬心，這股秋風掃落葉般的巨大力量正是錢的魔力 ! 中國文化乃人類四大文明之一，而且是唯一沒有被斷代的。在兩千多年前人類軸心文化的時代，中國、希臘的哲學家為人類留下了不朽的哲理智慧。可惜的是中國自秦稱帝以後的封建社會，中國就被一套「學成文武藝，賣與帝王家」的東西支配㝷。更可憐的是今天的中國，帝王家換成了「市場」，知識淪為商品。沒有了封建的束縛，廣泛地城市鄉村一窩蜂在追逐金錢及伴隨金錢而來的尊榮、地位和影響力。這些現象早把人類軸心文化價值及智慧拋諸九霄雲外。經濟學是一門為人類謀求物質福利的學問，兩百多年前的西方經濟學家都是由哲學家而來的，他們深知越是物質富㝷足，物質福利就越不重要，人文倫理才是社會秩序發展的基石，不宜貪得無厭無窮盡地追求物質福利。孫運璿先生在晚年曾表示他一生的遺憾就是在發展台灣經濟的同時，未能使人文倫理並駕齊飛。這次的深度之旅我想是給兒子踏踏實實體驗了家譜內容裡的實證，感受中國傳統的傳承文化及其核心價值，從一塊墓碑的記載，也就能在心中一吋一吋的盤算出血的關係。那是中國社會倫理的基石，經濟愈發達人情愈淡薄的今天，難得有一次這樣的父子同行，我在由昆明轉搭香港飛奧克蘭的飛機上跨年，一副了然於心的安然入睡，飛機每往東飛 15 緯度，時間上就快上一小時，好像夸父追日 !…使我又想起蘇東坡的隙中駒、石中火、夢中身…歸去做個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