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書、讀史,兼懷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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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丘八
近日,清理書房,讀了一本不知那位朋友送的書:《林可勝─與民國現代醫學的發展》,作者是施彥女士,這本是她的博士論文,曾獲新加坡國立大學「王庚武論文獎」。
林可勝,何許人也?他是中華民族抵抗侵略的英雄人物之一,他出生在新加坡,畢業於蘇格蘭愛丁堡大學醫學院,1924年應聘到中國,擔任協和醫院管理委員會代行院長及各大學醫學教授。七七事變,日本全面侵略我國,他毅然離職從軍,開始領導戰區的醫護工作,曾任軍政部的軍醫署長,曾在上海成立國防醫學院。滇西抗戰開始,林可勝投入了遠征軍的救護與領導行列。以下這段文字,就是施彥女士博士論文的一部份,特摘錄如下:
組織訓練中國遠征軍救護
1942年中國抗戰唯一的「輸血管」中緬公路面臨被日軍封堵的危險,國民政府決定派出軍隊支援緬境內的盟軍作戰,林可勝受命前住緬甸幫助組識境內中國軍隊的醫護,並從此和英美合作,在1942至1943年間中國遠征軍醫療救護訓練提供指導。
1940年法屬越南對日軟弱,致使中國最靠近海的陸上交通滇越鐵路被切斷,只能轉而依賴艱險漫長卻是唯一的「輸血管」―滇緬公路。滇緬公路起點孟加拉灣海口,經緬甸曼德勒、臘戌,終點在中國雲南昆明。1940年12月8日日本偷襲珍珠港,在亞洲也向香港、馬來亞、荷屬東印度等地發起進攻。1942年2月初日本集結六個師於緬甸南部、暹羅北部,共計兵力十餘萬,分三路向緬甸境內猛攻,英國駐防緬甸的軍力薄弱,商請中國派軍隊入緬協同防禦。中國政府一方面為協助盟友作戰,維護中英交通,一方面為了牽制敵人行動,使得印度防務得以從容增強,於是組建中國遠征軍,前往緬甸,和英印軍以及菲律賓等地撒退來的美軍共同作戰。
與中國軍隊出發的同時,1942年3月21日林可勝和軍醫署長盧致德受命於何應欽,從昆明飛抵緬甸臘戌,協調緬甸的醫療救護方案,在和盧致德商議之後,決定除了在軍隊集結地曼德勒和敏鐵拉(今密鐵拉)組織軍隊醫療外,還在曼德勒和臘戌中間的昔卜、薩坎沙、眉苗、標貝等地搭建醫院、救護網站,部署傷患後運線路,安排醫療供應的分發,同時和英印軍以及史迪威將軍的軍醫負責人會晤商談救護上面的通力合作。林可勝帶來了三支紅十字會中緬救護隊、一個南洋華僑司機為主的救護車隊,和在中國一樣,他們配合兵站醫院、收容所和野戰醫院工作,幫助轉移傷患。
4月23日,往返於各個救護網站之間的林可勝得知日軍突破了中國第55師在壘固的防線,從雷列姆向臘戌推進。之後的一星期,林可勝盡力將緬甸南部的傷患從曼德勒向臘戌設法轉運。4月30日林接到史迪威和盧致德的命令前往卡薩組織轉移傷患去密芝那(今密支那),但是因為遇到日軍轟炸而沒有趕上大部隊,只能帶領紅會救護隊的剩餘人員以及177收容所的40名輕傷患,共約160人,乘火車沿英多到密芝那的鐵路獨自撤退。沿途還有不少人加人他們,隊伍一度增加到兩、三百人。因為找不到火車司機,林可勝甚至硬著頭皮自己摸索著駕駛。5月6日當林可勝等人抵達密芝那附近的孟拱時,日軍攻佔卡薩和八莫逼近密芝那的消息傳來。由於鐵路兩頭受到夾擊,也擔心日軍會沿滇緬公路追擊,林可勝決定往西北轉移,進入了胡康河谷、野人山。
胡康河谷,緬語意為「魔鬼居住的地方」。據說北面那加山曾有野人出沒,因此當地人將這片方圓數百里的無人區統稱為「野人山」。這片區域四周山多林密,瘴、蛇、螞蝗等橫行,瘧疾的發病率高達50%,雨季時甚至會達到90%至100%,而且多系惡性的黑水熱和腦型瘧。
林可勝一行人沿著欽敦河,常常在齊膝的淤泥中艱難地行進,更不要說隊伍中本來就有很多傷患。依靠自負的糧食,經過五天的跋山涉水,隊伍於5月13日抵達了英軍補給站新平洋領取了一些空投的食物作為口糧。又經過十天的艱苦跋涉,隊伍最終在5月22日穿越過「鬼門關」之稱的潘哨山口,於5月25日下午到達了印度列多。林可勝等人比隨後的杜聿明第5軍直屬部隊、新22師等幸運很多,在雨季到來之前及時穿過了胡康河谷,到達了印度,加上隨行有醫生和藥物,死亡率只有個位數。而杜聿明的部隊九死一生,傷亡慘重,花費了將近兩個月才從野人山中走出,邁過「鬼門關」。
到達列多之後,林可勝一行乘火車到終點站瑪格麗塔,最終結束了此次緬甸逃亡之旅。在當地的休養所休息沒幾天,林可勝收到來自印度軍醫署長和紅十字負責人高登少將的邀請,於6月2日前往新德里商議安排在印盟軍的救護、醫療物資配備以及空投物資救援滯留緬北的第五軍。之後又從貴州抽調衛訓所的人員前來盟軍的印度蘭姆伽訓練營,即林可勝親自督設的衛訓所,幫助醫護衛生訓練。7月林可勝返回重慶,受到了蔣介石的嘉獎,盛讚其協辦遠征軍衛勤,功勳卓著,搶運傷患甚為得力,與英美聯絡周到。
遠征軍的醫療訓練就此完全由衛訓所負責。1942年11月為配合駐印中國軍隊的醫務訓練,衛訓所將之前的六個月衛生勤務課程壓縮成六週,增派示範衛生大隊和指導員前往教學和演示。1943年初衛訓所又接到命令,林可勝於是帶著部分衛訓所人員前往雲南訓練遠征軍。1943年5月林可勝被遠征軍第一路司令長官陳誠正式聘為軍醫監衛生總視察。衛訓所在印度和雲南遠征軍的訓練,有了美國方面人員、設備以及運輸的支援,取得了很大的成功。在全部緬甸反攻戰事上,救護工作的迅速和醫療設備的完善,是令人滿意的,因而美國總統羅斯福向林可勝頒發了軍官勲章,以表彰其為中緬印戰區組織和訓練軍隊醫護的特殊貢獻。
讀戰史,看戰爭謀略成功的大事,我們常常只讀到作者對這場戰役的部署與成敗,很少談到支援戰爭的後勤醫療體系的組建與發展,也就是說,我們只看到戰爭正面的英雄,郤很少注意到支援戰爭的背後人物,施彥女士的林可勝先生,便是其中之一。正有人如對本文的評論一樣,林可勝先生是民國醫學史上的第一人,也是民國醫學發展的推手,也是全票通過為中研院第一屆的院士。
讀完這本後,我閉上眼,立刻想列幾位長官常提到的戰爭之苦,因為他們都與這本書有關,特在這裡附上幾事,以示對長官的懷念。
第一位想到張詩衍先生,他也是新加坡的華僑,因愛國心的驅使,他參加了林可勝帶到緬甸去的南洋華僑司機救護車隊,擔任駕駛兼救護,並在幾個衛訓所擔任過救護車駕駛訓練教官,林可勝先生是決策者,張詩衍跟全隊一樣,在戰爭艱困中,又要訓練救人,又要執行戰地任務,他常說功勞與苦勞只自己知道,勝利後,他在26軍漸次升任副營長。
第二位,想到曾在富國島三管處;我的直屬長官朱萬成先生,滇西抗戰時,他是個通信員,曾隨杜聿明的部隊渡過野人山,部隊花了一個多月經野人山撤退,死傷慘重,我記得他常說,他的排長,在渡野人山時,一不小心,「噗通」一聲踩空,在雪地裡就消失了,這種事,每天都有發生;傷病倒地,就凍死在雪堆下面,沒有辦法救援。一個連的通訊員,最後只剩下五個人。
第三位是田樂天團長,因為我曾幫他寫了一本口述回憶錄,所以對他特別熟習,他對我也特別親切與照顧。
田先生在滇西抗戰開始,就從東北隨36師,經西昌、下關參與了怒江惠通橋的戰役,隨後配屬71軍反攻龍陵,他當時擔任營長,在龍陵衝鋒巷戰中,常未及時接團長的電話,團長認為他不聽指揮,建議把他調到88師。參謀長告訴他,現在有兩個工作,你自己選擇,一是師缺少一個參謀主任,一是軍部命我師找一個人,到沿戰線的傷兵收容所、醫療站、野戰醫院,把71軍各師傷癒的官士兵帶回來,我們需要戰力。拿筆桿,他不幹,接受了以「附員」身份的第二個任務。三個月之內,從騰衝、保山、下關,每次都帶了傷愈的官兵二、三十人回71軍報到。但最後一次他從下關、楚雄、昆明帶回四、五十位官兵,到騰衝,得知71軍已追敵進入緬甸,接受日軍投降。他星夜帶著傷愈官兵,從畹町進入戍臘,又聽說,71軍已空運回昆明。怎麼辦,他費盡心力,在各地友軍的幫助下,將近一個月回到昆明,71軍已空運回東北。從此,他們跟戰場上所有失散或脫隊的滇西抗戰士官兵一樣,被以反攻滇西的勁旅93師為骨幹,由整編26師所收容。他是軍校正期生,後來因戰功,從營長、副團長,很快升至團長。
戰場上的無名小卒英雄知多少?沒人提過、數過,我曾在騰衝滇西抗戰紀念館的「名錄牆」上找人,但名字太多,加上兩眼昏花,只能在每面名牆前面給他們鞠躬敬禮。
今天,讀了林可勝先生的研究稿,特向戰爭幸存(均已故)的長官致敬;也向那亡命於戰場與雪山野壑的無名英靈,致上最虔誠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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