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野草傷心錄 門外桃花映血紅──悼念大哥王樂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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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希天
大胞兄樂天,湖南武崗軍校十四期畢業,身經百戰,曾任五八軍五四七團副團長,為魯子泉將軍之戰將,民國三十五年,奉調西安王曲受訓,卅七年夏,五八軍南陽戰敗,整編於信陽,奉令歸隊,當時徐蚌危急,全國學潮四起,我在湖南岳麓山湖大讀書,魯子泉將軍派副官馬志寶把我接到信陽,立刻命我哥哥回滇接新兵,命我回家鄉招收初中以上的家鄉子弟軍士隊。
回滇計官兵八百人,分兩個大隊,哥為一大隊,寸源琛為二大隊,寸住昆明五里多營房,接昆明師管區,一大隊接大理師管區,住三塔寺營房,哥離家十五載,弟兄相偕回順寧省親,一生的記憶中,我們四弟兄兩姐妹和父母親團圓共餐,只有民國三十七年除夕一次,父親曾云:「八年抗戰,雖最後勝利,而使共匪坐大,方今國運堪憂,宜速返隊,忠孝不能兩全,並轉告魯道源,務須做「古今完人,(魯道源讀中學是父親的學生)在家七天,即離家赴榆,而大哥竟為最後見嚴慈之面。
盧漢心懷二志,阻撓接兵,我招收軍士隊六百人,亦不能帶出,魯道源命暫歸滇西師管區周開勛司令指揮,哥哥奉令回湖南衡陽述職,而滇西土共四起,哥臨行告蒲恩沛與我:「軍務由汝二人負責,無論形勢如何,必須守土安命」。當時共革盟楊劔虹佔永平,梁德奎佔彌渡,張碩生佔蒙化,黃平流竄於鄧川洱源,大理下關四面楚歌,大理只有師管區新兵,下關有一個交警大隊,都不能作戰,記得周開勛對蒲恩沛和我說:「兩位老弟,下關大理能否守得住,就要靠五八軍的健兒」。乃將大隊部移住下關錫慶祥,部署待戰。
楊劔虹到漾濞,派楊國良、穆尚恒兩人持書信來,以長輩語氣,命我裡應外合,放火燒下關,趁火打劫,我將穆楊二人扣留,並作覆信:「下關大理,為滇西文化經濟中心,豈可遭匪蹂躪,既奉命斯守,三叔應知道我小王爺的脾氣,那就在子彈上見真章」。楊素知五八軍老兵作戰能力,終不敢來犯,一週後家兄述職歸來,他告訴我,魯道源甘麗初可能來滇,第三天,梁德奎佔領定溪嶺,昆明下關交通斷絕,張碩生佔鳳儀城,張權禮部已逼至七五村,下關人心惶惶,梁德奎曾任五八軍副軍長,緬寧人,用長官對部下的口吻,來令叫我哥投降起義,哥哥覆信云:「公愧曾為我之副軍長,而今甘為土匪,然份屬同鄉,尚望撤走,王樂天敬覆」。次日拂曉,哥即命我沿公路正面攻鳳儀城,並必需奪下定溪嶺,蒲恩沛左翼攻紅山村,解李厚基、何漢清之圍,哥只帶五八老兵五十八人,由鳳山攻華藏寺張碩生主力,共革盟烏合之眾,不堪一擊,張碩生逃脫,梁德奎交戰一小時後即逃走,蒲恩沛亦救出李厚基,一戰打死共革盟三百餘人,俘獲二百餘人,下關外圍土匪,聞風撤走,而昆明恢復通車,穩定下關後,魯道源由衡陽電召哥哥,而余健勛、尹集生能到大理成立滇西剿匪指揮部,消滅共革盟,也是五八軍接兵大隊,先安定榆關後的事、余、尹二人西上時,我還到天子廟坡相接。
形勢若此,兵不能帶走,五八軍前綫又轉移至廣西,我們被編為保安十三團,大哥於盧漢飛重慶回滇成立雲南綏署時,任參軍長,兼巫家埧檢查站長,三十八年中秋次日,先父命我立即回家,在昆明與大哥大嫂分別,只此一別,竟成永訣。
盧漢老賊叛變,大哥即與好友步曦凰逃至越南與魯道源晤面,旋即潛回蒙自昆明,因思楊劔虹份屬至親,既握兵住曲靖,擬曉以大義策反,詎楊豺狼成性,不念國事親情,當即密報共匪,出賣哥哥,為彼進身之階,楊昔年為魯道源開除之團長,曾任共革盟司令,被余建勛封為六縣聯防指揮,而反其主鍾世俊,匪據大陸而又投降附共,在保山任警察局長,而反縣長楊恒剛,見紅說紅,不重氣節,反覆無常,而我哥為人忠厚有餘,機警不足,至有此失,在曲靖遭逮捕後,被禁於昆明陸軍監獄,原判徒刑二年,復冠罪名「企圖監獄暴動」於一九五一年四月三日,與彭伯鈞、王延武、孫爾剛、喻然、袁小秋、滕俊武、張 翼,八位忠貞之士。在昆明被共匪槍決,刑前哥哥在獄中大叫國民黨萬歲,被注射啞吧針水。我家中堯天二哥、擎天三哥及我同時被關,二哥鬦爭致死,三哥調鄧川姜營勞改,我被陪殺後勞改二年,一九五三年才與王恭天堂兄逃出緬甸,從此家破人亡,方今人間災難曾經貫,留得餘生又若何?真是悲憤填胸。
七十七年十二月,為救雲南震災,我和丁中江鄉兄結伴還鄉,至昆明後,能與分別四十年流落貴州省的大嫂賴玉華及侄兒女重逢,並在圖書館查獲哥哥被槍決時的報紙,雲南統戰部部長李 景,約我去座談,對我「統戰」,我留得餘生,已屬晚年,何懼之有,他說:「第一、這次回鄉救災、探親,極表歡迎,第二、改朝換代,-該死的死了,不該死的也死了,冤枉的也死了,國民黨蔣介石過去也殺了不少的共產黨,而共產黨新中國成立,又殺了不少的國民黨,今天我們要不計前仇,為未來中國的統一和平努力,應該杯酒泯恩仇,但你的哥哥,你可以申請平反,第三、國際間不叫我們放棄武力解決台灣,但我們始終保留,其原因是台灣是中國的領土,只要台灣本島或任何一個國家的製造,要變為兩個中國時,則必須用武力解決」,李為白族人,態度是非常難得,我答:「雲南是我的家鄉,既可見到我的家人,更可看災區同胞,名正言順,理所當然,請問我的哥哥,既已判刑兩年,又戴上企圖監獄暴動的帽子而處死,他是屬於該死、不該死、冤枉死的那一類?申請平反,又有何榮?他一生忠黨愛國,真是重氣節的人,就讓他永遠是共產黨的反革命,永為忠魂,至於我無黨無派,是一個愛國家的老百姓,你說蔣介石殺了多少共產黨,其實他不夠狠,不懂得殺人的技術,假若當年在重慶,在毛澤東的頸上劃一刀,歷史就不是這樣,至少毛澤東就不是紅太陽,而共產黨毛澤東殺人,叫做鎮壓,而是人民需要殺的,技高一籌,至於中國未來的統一,必先兩岸以和平民主,有理智,誰迷信武力,誰就要失敗,也是歷史的罪人,不合乎中國全民心願,是不合潮流,政治是少數人騙多數人的東西,不知閣下以為如何?」臨別握手,他不斷的稱讚我是一位愛國主義者。
大哥終年三十九歲,他何處理白骨,無法尋找,屬於小人物,當然沒有人為他哀悼,然其一生為國盡忠,重氣節而身殉,更不失先嚴的教誨,我是胞弟,寫此以告慰先嚴慈暨哥哥在天之靈。
【本文收錄於《雲南文獻》第十九期;民國78年12月25日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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