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衡女士事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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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申慶璧
羅衡女士字俠齋,雲南省鹽豐縣人。先世籍隸江西吉安。宦遊至雲南,知鹽豐產鹽,遂移家於此。設廠製鹽,世以為業。自是以後,羅氏遂成鹽豐大族。祖父諱其仁,祖母甘氏。至其父群第公,家道益盛,而疏財仗義、有「小孟嘗」之稱。母田氏,明達賢淑,亦為鄉黨里鄰所尊重。
群第公辭世,女士尚在冲齡,其四族叔,以孤兒寡母可欺,覬覦其財產。對生者下毒,縱火焚屋,訴訟糾纏,迄無寧日,其父遺體,初不准入斂,後不准下葬。其母無援,孤軍奮鬪,日夜以淚洗面。
女士自幼有膽識,目覩其母之被族人欺侮,六、七歲即有重振家聲,為母復仇之志。一偶然機會,遇鹽豐縣長,得陳其家之冤,縣長為其人小志大所感,使糾纏不決之訴訟得直,家庭亦免於破產,得挽回厄運。於是其母倚為砥柱,使著男裝。女士亦以男兒自視、大丈夫自期許,終身未易。親朋亦多順其意,同輩之長者,呼其弟,少者喚其兄;晚輩或稱伯或稱叔,再晚者,尊呼爺焉。滇中士女多有敬之效之而喬伴男妝者。
八歲遵母命,負笈至昆明,入女師附小。女士以聰慧,而有早日復仇報恩之心,至為勤奮。小學中學均不次超升。尤得其師杜香遠,和董玉書兩先生之賞識,諄諄誘其開闊心胸,務為遠大。因是,雖對家仇恨之如骨,而不急於報復,而逞一時之快,以貽親憂。
至昆明後,與張邦珍女士相識,引至其家,闔府皆愛之護之,女士亦終身視之為家焉。張家原有五兄妹,最小者為弟早夭,羅女士至其家,張太夫人一直呼之為小弟,因按張家兄妹之次序,排列為五焉。女士嘗語人:與邦珍女士及其兄邦翰先生之交往,不僅建立異性骨肉之情,且在治事處人上,亦受其忠誠奮發之啟示,而奠定忠黨愛國之基礎,一生德之。
民國八年,女士以學校教育,難以達成其願望,決心離開昆明,遠走天涯。其心其志博得一同學李誠天之同情,願換男裝伴行,遂偕星夜回里,得其母之允許,乃於是年秋,開始其顛沛流離之生活,亦自此與其母永訣,時其父尚停喪在堂也。
女士之同學楊馨蘭,為鎮雄人。於是遂取道鎮雄,經貴州、四川、湖北,皆徒步也。雖餐風露宿,忍饑挨餓,其銳志不挫。行至江西貴溪,幸遇宿儒劇卓如先生,矜其景況,嘉其有志,將其留下,教以國學,歷時三年,國學基礎,由是而奠定。
民國十三年,女士幼年同學友好,張邦珍等均已就學北平,屢次函促。乃與李姓同學,經安徽、江蘇、河南、山東、至北平。獲雲南籍,在學生阮淑端、阮淑景、梁瑞英、陸秀貞等之分別指導,考入中國大學本科三年級,研讀政治經濟。在校至為活躍,以所住學校宿舍較寬,嘗為滇籍學生聚會之所。
是年冬 國父北上,女士深受其北上宣言之感動,開始研究三民主義、建國方略、建國大綱及實業計畫。民國十五年三月十八日,國民軍與奉軍戰而封鎖大沽口。日軍向我軍開砲,日公使藉口辛丑條約聯合各國公使,向我提出最後通牒。民眾因向國務院請願,嚴重駁覆八國通牒,段執政拒見,其衛隊開槍釀成慘案,死學生二十餘人,女士亦與其役。雖幸免於難,而心懷不平,遂堅革命之志,於三月十九日毅然加入中國國民黨。入黨之後,益為活躍,引起中國共產黨之注意。由滇籍共產黨員王德三、張經辰出面,一再勸入共黨。女士均以國共既經合作,何分彼此,予以峻拒。
國民革命軍誓師北伐,女士讀蔣總司令慷慨激昂之誓師講詞,深受啟發,適畢業考試完成,原有立即南下投效之意。時共黨又竭力加以包圍,勸南下廣州,參加革命,餽膾旅費,畀予介函;並派女士黨員劉俊貞陪往,沿途照應。至廣州共黨分子王德三、馮汝驥在江邊迎接,欲以情感動搖其意志。女士不為所動,逕往中國國民黨訓練機構報到。但中共仍不對其斷念,而以重要職務、優厚待遇為餌。女士於拒絕之餘,並當眾將所餽之銀元,向空拋散,且高呼:「於我何用?誰要,誰取?」見人爭拾而大笑。
民國十六年女士與張祿(服真)、蔣子孝、沈君蘊、朱洪提、張鐵君等七人,奉中國國民黨廣州政治分會派至雲南籌備雲南省黨部。時雲南已有省黨部二:一為共黨所篡竊,以共黨員黨王復生為首,設於法政學校,時人稱為「法校黨部」;一為雲南老黨員聚合,以楊大鑄為首,設於省議會。女士等至滇,設籌備處於圓通寺,以活動較積極,為「法校黨部」所攻擊之主要對象,詆為「圓通派」、「七人團」,罵參加之同志為「燒賣黨員」,誣聚會享以「燒賣」也。
民國十七年雲南省黨務指導委員會成立,女士亦奉派為指導委員,推任組織部長,十八年七月呈請內調獲准。
赴南京時,與滇籍留法學生數人,同車至海防,遇黃子衡夫婦,談話投緣,認其青年有為,乃雲南不可多得之才俊,並熱心資助留學法國女士,欣然同往,入巴黎大學。以有凌雲之志,主修航空,一年後,因成績優良而獲中央公費之獎助,繼續深造。
民國二十六年,蘆溝橋事變,抗日戰爭爆發,女士原計畫本其所長籌購妝機,回國投效空軍,終以國際間種種顧慮,未如所願。二十七年初與張邦珍女士結伴束裝回國,共赴國難。先至雲南,奉雲南省政府派整理及督導箇碧臨屏鐵道工作。嗣上海、南京相繼撤守,中央移遷武漢。女士乃辭職,飛漢口,聽候中央差遣。適國民參政會成立,女士受聘為參政員。
國民參政會,乃我戰時之民意機構,其任務在「加強團結,鞏固統一」,和「建立民主政治基礎」。女士參與,盡其忠誠,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又能切中肯棨,而為各方所重視。被推選駐會,連任至四屆終了。參政之餘,經常追隨蔣夫人,在全國慰勞總會工作,或在傷兵醫院救死扶傷,或對出征軍人家屬照顧協助,或對空襲受難同胞,救濟撫慰,辛勞備至。
在抗戰期間,我軍以血肉之軀,當敵精銳武器,將士傷亡枕藉。傷患之處理問題,日形嚴重。女士奉蔣夫人之命,本崇德報功,和殘而不廢之原則,草擬計畫,協助政府安置,用以激勵士氣。設榮譽軍人實驗區,於北陪頁溪口,命女士主持其事。開辦後,以增強榮譽軍人之信心,切實做到殘而不廢,以充實抗戰力量為目的。開辦後,依榮民傷廢情況,及其教育程度,分別授以農、牧、畜、漁之生產技能,而獨立生活,並協助其組織家庭,以安其身心,變化其氣質,使能過正常生活,與普通人民和善相處。其後並逐漸擴充,興辦簡單工藝品之製作。在人力、財力兩缺之情形下,悉力以赴。女士從事是項工作,不僅未支領任何待遇,且節省其本人及其好友張邦珍女士,所領之參政員公費,貼補開支。榮譽軍人實驗區,由於蔣夫人之英明領導,及女士之公而忘私之感召,一般青年工作同志,異常努力,收效甚宏,受惠者,數以千計。三十四年夏,以規模已具,始獲辭職照准。
三十五年制憲國民大會召開,女士膺選代表,至南出席。女士與張代表邦珍,認為中國實施全民政治,應提高婦女參政興趣,培養婦女參政能力,在兩女士及其友好之策劃下,由張女邦珍領銜提「為求澈底實現全民政治請在憲法中規定各種選舉之婦女當選名額最低限度應為百分之之二十案」,並商請蔣夫人領銜提「請於憲法第十二章加列各種選舉應規定婦女當選名額」案,以事屬創舉,反對者多,現行憲法,明定立法委員婦女在省市當選名額,第十二章「各種選舉,應規定婦女當選名額,以法律定之」,女士及其友好力爭之所致也。
三十六年初國民政府任女士為立法院委員。是年冬首屆立法委員選舉,復由雲南婦女團體,選舉女士為立法委員。其在立委任內,以有航空專識,一直參加國防委員會,對有關國防之法案,無不精心研究。如陸海空軍官士官考績條例之制定,國軍軍官考績條例之廢止,禁止在海洋底床及其下層放置核武器及其他毀滅性武器條約之審議,皆有卓越的見解。平生最恨貪污舞弊,在討論修正戡亂時期貪污懲治條例時,亦有重要之貢獻。對質詢權之行使,更是無畏無私,義正辭嚴。且洞悉幾微,而其質詢之範圍,不止國防;對教育、經濟、衛生等重大問題,均曾多次提出正確之看法,完全站在國家民族之立場,不為利益團體辯護。例如七十一年三月經濟部與日木豐田商談合作設大汽車廠時,提出之書面質詢中,曾云:「據個人的體驗,我國與日本人合作,問題絕不簡單,我們政府應慎重考慮,以免再陷日本人破壞的陰謀,我國的慘痛歷史告訴我們:日本人絕對不會願意中華民國的強大,過去是,現在是,而將來亦是」。在質詢中曾從中日交往、日本現狀、中共態度,詳加分析以支持其觀點。而其結論是「我對豐田的來臺與我們合作,我深表懷疑。」「請行政院再慎重考慮,並打消與日本豐田合作,設置大汽車廠計畫,以免重陷日本再度破壞中華民國的陰謀。」結果竟如女士所料,定約之後,拖延數年,豐田毀約,我落一場空。
三十八年春,戡亂軍軍事失利,中央政府播遷廣州,而和談空氣,瀰漫全國。川、滇、黔之地位極為重要,女士乃於立院休會期間,飛返昆明觀察。時雲南省政府主席盧漢,正欲假借民意,製造輿論,以為投靠中共之藉口。乃召集省垣政要,及留滇中央民念代表,共同討論。女士慷慨陳詞,剖析利害,堅決主張雲南應為反共之最後基地。與盧氏意見相左,會議無結果而散。因而激怒盧漢及蟻附僚屬,次日即發動輿論對其橫加攻擊。女士鑒於盧漢狐尾己現,無可救藥,隨即遺反廣州陳情,以供中共決策之資,深以未獲採納為憾。隨政府轉進臺灣之初,適李彌將軍,在緬北高樹反共義旗,女士亦於四十年春,冒險前往參與,歷時六月,貢獻智慧,施展無礙辯才,士氣為之一壯。女士晚年仍念念不忘泰北義民之堅強,繼續奮鬪,張邦珍女士特遵其遺願,捐贈獎學金新臺幣五十萬元,使清寒之士亦有深造之機。期反共之力量生生不息也。
中央播遷來臺,中國國民黨實行改造,女士對黨忠誠,而具有多方面之才能,極受重視,曾參加革命實踐研究院黨政班第二十二期和國防研究院第三期之訓練,服膺總裁之革命實踐訓示。歷任中央委員、中央評議委員、政策會委員等要職。仍為婦女運動之中流砥柱,在蔣夫人所領導之中華婦女反共聯合會擔任委員,肩負重要任務,貢獻良多。
女士年幼失怙,八歲離母遠遊,自命為「苦命兒童」,自謝「以四海為家」,不刻意治產,但極重視儒家進退出處辭受、取予之道,奉「君子難進而易退」,「不當取而取,取傷廉;不當予而予,予傷惠」為圭臬。但扶危濟困,毫不吝惜,對青年苦學之士,獎助惟恐不週,與張邦珍女士聯手資助清寒之士,完成學業者甚多,因而生活簡約。來臺之初,借住其友林慎處,繼與黃佩蘭、葉叶琹、周敏、張邦珍四女士合作賃屋而住,女士稱為異姓家庭,名其居為「友廬」,後以張邦珍女士,任臺灣省教育廳副廳長,配有官邸,同住在臺北市福州街,繼張女士以公務員身分,申購到徐州路私邸,亦同遷移。嗣以地狹屋窄,乃聯合遷住新店大坪林,最後遷住花園新城,均未自立門戶也。
女士才思敏捷,而國學根底亦深,親撰質詢,氣勢如江河滔滔,偶見其酬應之作,亦清新可誦,其贈花園新城創造者修澤蘭女士一詩云:「澤蘭毅力似海深,敢以荒山變新城。天上人間非分想,蘭溪聰濤最可人,披荊斬棘談何易,苦盡甘來事竟成。十載辛勞多珍惜,完成理想慰平生。」
在七十二年前,女士以早習航空,身體素健,卜居新城後,復晨起運動生活正常,是年六月,偶感身體不適,不以為意,八月間復發,入宏恩醫院檢查,斷為腸癌,再往榮民總醫院作核子掃描,知細胞已波及肝膽,手術為難,乃返寓休養,惟日漸消瘦。延至七十三年元月初,腿部腫脹,精神體力,益惑不支,於元月七日再入住榮民總醫院,雖經專科醫師悉心診治,終因病入膏肓,延至二月二十日,與世長辭。女士生前相識遍朝野,篤於友誼,獲報亦多,住院療治期間,各方關切,曾蒙蔣夫人遠自美國函電慰問,而自美專返探視者,有張邦珍女士之姪媳姪子孫惠華、張品莊、張家敏、張家信等,在臺友好更輪流至醫院陪伴。三月五日安葬於陽明山公墓,葬前在臺北市立殯儀館公祭,朝野所贈輓幛極多,親臨弔祭者亦以千人計,國旗黨旗覆棺,備極哀榮。女士多彩多姿之一生,雖息隱人寰,而其無畏無私精神,卻永映人心。據所獲有關記載,女士生於民前一年辛亥八月十五日,然與女士自述民國八年離昆明遠遊,頗難符合,不能無疑,謹附記於此,以待知者證之。
【本文收錄於《雲南文獻》第十六期;民國75年12月25日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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