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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義勇為張孟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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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楊默寧

恭喜,恭喜!徵兵委員,你真幸運。

那裏,那裏!我不過是比諸位同學多了一個服務的機會吧了。

曹亂為!你的祖墳是不是葬在喜馬拉雅山的最高峯?當聲音停止時,引起在座的同學喧嘩不停的笑聲。

本名曹良偉,而曹亂為是大家給他的外號,據說他的來頭不小,是當時省府某廳長的遠親,在就讀陸軍官校昆明分校的時候,無論是吃喝玩樂他都佔全,在個人品德方面,總是大過不犯,小錯不斷,由於他有著他的特殊背景,所以還是順利的混到官校畢業。英俊瀟灑,言行大方是他的外型,當同學們歡聚一堂的時候,總是稱呼個人的外號互出洋相。這次歡送茶話會中,有歡笑、有祝福、有恭維、羨慕、妒忌。

徵兵委員,曹良偉就是在旗開得勝、馬到成功的祝賀下登程。

徵兵委員這個官名,是抗戰時期雲南各師團管區,用來接運補充兵臨時而設,並非國家的編制,也因此增加了當時交通不便,地屬邊陲各縣市人民的負擔。

在當時的社會裏,在人們心理的感覺上,徵兵委員這個職務,是一般人難以得到的,由於資格的限制,必須官校畢業,分發師團管區服務的初級軍官,就是具備了資格,也得看你的背景與人事關係,在那個時代根本就沒有考績之說,委員官位雖小,因為掌握了檢、驗、合格的特權。這份職務的誘惑力可想而知,為了想得到這份職務,發生了五花八門的怪現象,不擇手段,走裙帶路線,不惜重金走後門,最使人嚮往的地區,滇南滇西邊區,民心純樸善良,尤其是特殊的慣例,熱情的接待,有形無形的送禮,不出本錢歡宴方城遊戲,方城結束本息全部帶走,所到之處,威風神氣十分令人羨慕。

民國三十三年的初冬,曹良偉帶著隨員,到達了滇南山城普洱縣(現今寧洱),受到了當地士紳、民眾代表,熱烈歡迎一一握手,口中不停呼出歡迎、歡迎!進得城來,將曹委員接待在臨時的招待所││縣政府最後面的一棟磚瓦建築屋內,原來就是空屋,橫條式,是用來專門接待上級視察或過境貴賓,雖經打掃,仍未減平時的寂靜,環境優美而廣擴,庭院有花木,屋的兩端左松右柏,涵蓋屋頂,此時若是夏季,靜坐觀花、看書喝茶別有風味。

臨時招待所自委員進住後,往日的寂靜已消失,腳步聲、喧嘩聲,你來我往,憑添了不少的熱鬧氣氛。

普洱這個邊遠落後的山城,已是初冬季節,實際仍未感到寒意,由於地理環境形成,氣候不穩定,山高,環境衛生也差,牛馬糞便到處可見,破爛垃圾,枯葉雜草堆集如丘,雨後陽光一曬,臭味撲鼻,忽冷忽熱、忽雨忽晴,所謂東山下雨西山晴大都出現在這些地區,最特殊的是早晚能見度都很低,飄著濛濛似雨非雨的霧,這就是外鄉人所稱的瘴氣。其實那不是瘴氣,而是瘧疾區的特徵。

古老的兵役制度,三丁抽二,二丁抽一,無明確的服役期限,有去無回,這也就是人們怕當兵,逃避兵役的主要原因。在當時的社會裏,還高唱著好鐵不打釘,好男不當兵的反調。其實,當兵納稅本來就是國民應盡的義務,這個理論是永遠不變的,國家與國民也是不能分離,保衛國土靠軍隊,訓練、裝備、糧餉依賴稅收。

徵兵作業開始後,最忙碌的就是地方基層幹部,保甲長,吃苦、受氣、出力不討好也是保甲長。通知、限期、強抓一貫作業如此,得不到兵源,當事人的家屬也得往城送,因為他們是奉上行下,義務,沒有報酬。

半個月的時間裏,反常的炎熱氣候,也轉變成了正常的初冬,一切的景象有如在迎接新年的來臨,士紳活動繁忙,應酬徵兵委員,歡宴、方城遊戲之間,一梯次、一梯次的壯丁及古稀的老年男女,通通往看守所裏送,由少集多,寂靜的看守所,一旦變成了喧嘩、吵鬧、泣哭聲的所在,平靜的街頭巷尾,也際集了三五成羣的人們,比手劃腳,冷言冷語議論紛紛。有人在說:

老年人也要當兵嗎?

不是的。是抓兒子抓不到把家屬也抓來了。

唉!真可憐,為兒子進了看守所。

家屬們先是由縣長大人親自個別詢問,因為縣長是行政司法合一的父母官,最後再交由曹良偉委員一一接見,有的僅約談一次,有的則約談過三五次之多,有的交保釋放,有的再次回到看守所。

釋放的理由很簡單,不是同情與憐憫,而是有條件,以代價來換取,「吃錢賣放」。

藉公務而施展特權,「吃錢賣放」的醜聞事件,在當時人們的心裏已成了公開的秘密,怒而不敢言,誰也不願出來主持公道,各人打掃門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保守著數千年遺留的惡習,所以貪污就是抓住了這個弱點。

寒風徐徐,已是夕陽西下的傍晚,一個青年,騎在一匹黑馬的背上,快馬加鞭,由鎮外馳往鎮內而來,直向張府而去,剛進入張府客廳,尚未坐下就連連叫了兩聲:

伯伯,伯伯!

誰呀!書房裏傳出來的聲音。

是我,張 誠。眼睛不停的往書房門看著。

學校還沒有放寒假,你怎麼有空回來?一面答話,一面由書房內走出來。

伯伯,我是有很重要的事,特別趕回來見你的,張 誠面無表情,眼睛不停的看著張孟希先生。

好!你坐下來,有事慢慢地說吧!用手指著桌上的香煙、茶壺抽煙、喝茶。

不得了啦!伯伯,我們縣城裏發生了天大的事,上月由省城派來了一個徵兵委員,他名叫曹良偉,吃錢賣放,敲詐良民,鬧得滿城風雨,當我們學校知道這件事後,校長曾召集教職員開過緊急會議,派員明察暗訪,確屬事實,我並帶來受害人名單乙份,提供伯伯參考,全校學生都感到非常的憤恨,本來是要到縣府請願,惟恐謀事不成,機宜敗露,經校方多次的勸導下,才平息下來,一致的推選我為代表,回來向伯伯報告,並請您老出來主持公道,在我們縣裏,唯有您老敢說、敢做、敢當,不能讓他將善良百姓的血汗錢帶走……張 誠理直氣壯不停的說著。

有這種事?張孟希先生認真的問張誠接著說道:最近我因個人的私事很忙,沒有時間到城裏走動,也不知道發生了這麼大的事。

是真的,千真萬確!張 誠認真的回答。

他們什麼時候走?

舊曆十二月初一。

好!你回去告訴他們,特別保持鎮靜,不要聲張 既然沒有人管,他就是皇帝老爺的兒子,老百姓的血汗錢,絕對不能讓他帶走。我張孟希管定了。

伯侄間的談話,到此已告一段落,並已得到了結論,因為張孟希的為人雖然不是江湖老大,講義氣、重情感是他的本性,言出有信,辦不到的事決不輕易承諾,也就是說在他的心裏,世上是沒有難字,從來也不考慮後果與成敗,張 誠因為騎馬趕路,心裏有事,寒冷、肚餓,已忘得一乾二淨。受人之託,如今已得到圓滿的結果,他那輕鬆愉快的感覺,心中說不出的高興,牽著自己的騎馬,返回自己的家中。

張 誠是張孟希先生的堂姪,昆華中學畢業後,曾經考上雲南大學,一年級時因身體不適而棄學,現任教於普洱縣立中學。

張孟希先生,世居普洱磨黑鎮,自幼聰明好學,吃苦耐勞,勤奮向上,在他青年的時代,就深得鄉民父老的器重,除強扶弱、言出必行是他做人道理,當其個人事業有成之後,出錢出力,對地方建設、民眾的困難作了很大的貢獻與幫助,也曾擔任地方鄉鎮長、中學校長剿匪大隊長,俠義雙全的美譽就是這樣得來的。

王嫂!張孟希先生站在庭院裏這樣的叫著。

老爺,你叫我?王嫂由廚房走到張孟希先生面前。

阿標回來了沒有?叫他來,我有事找他。

回來了,在廚房裏吃飯,我去叫他。

王嫂是張府多年的長工,阿標是張府兩名管家之一。內管家專門管理日常生活收支及家務雜事,外管家專門管理對外經商、貿易及維護張府內外安全隨身護衛,阿標是外管家之頭。

阿標自幼父母雙亡,上無兄長,下無弟妹,孤兒,十二歲被張府收養,十八歲起不離張孟希先生左右,視為最得力的護衛,聰明智慧高,可惜沒有受過良好的教育,凡事過目不忘,在這個環境裏,接觸多,見識也就日漸增長,唯一的愛好,就是玩槍,所以他的射擊術,命中率是百發百中。辦起事來頭腦冷靜,急緩分明,迅速、快捷,這也就是張孟希先生器重他的主要原因,雖然沒有辦過認養手續,均視同自己子女看待,阿標已成家,現已生育一男一女。

伯伯,你叫我?是一個外型健壯的青年。阿標站在張孟希先生的面前這樣的問,嘴巴裏仍在不停地動,口腔裏的飯還沒有嚥下。

事情都辦好了嗎?有沒有問題?說著張孟希先生往客廳走,阿標緊隨在後面,一面走,一面在答:

辦好了,沒有問題。進了客廳,阿標先拿茶杯倒了杯茶再點著一根香煙,喝茶、吸煙,一口一口吐著煙霧。

準備二十個人,輕裝備,在舊曆十二月一日拂曉到達分水嶺,等待縣城裏來的徵兵委員,將挑錢的民伕,馱錢的騾馬扣留,拿著我的信一併送給縣長,他本人的騎馬、新兵、護送人員、行李等放行,最重要的是不得發生流血或有生命傷害的事。你想想看,在做法上有沒有問題?

沒有問題!我會盡力而為。

阿標得到任務後,在時間、地點、人員、裝備,全般性的都作了詳細的研究準備,並曾親自偵察地形直到任務完成,終於做到了主人的要求,「不流血、不傷害」。

張孟希先生給縣長的信大意是:

端正社會風氣,打擊徵兵不法貪污,孟希願負一切後果之責,幸者不流血、不傷害。

貪款全部追回,並派專人繳回縣府,清點、加封,暫派專人保管,附受害人家屬名單乙份。

今後該款的用途建議如後:

一、急難救助基金,回惠縣民。

二、興建縣立圖書館,滿足求知需求。

一年以後,普洱縣立圖書館終於興建落成,開幕當天曾邀請張孟希先生前往剪綵。

 

【本文收錄於《雲南文獻》第十九期;民國78年12月25日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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