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國討袁幕後人物王伯羣與王文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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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何輯五
黔軍入川兩大目的
黔軍之入川,有兩大因素:其一,段祺瑞畢竟組成所謂督軍團,壓迫黎元洪(時己繼袁世凱為總統),解散國會, 國父南下號召護法,就軍政府大元帥職,出師北伐,文華響應之,此為入川之主要因素。其二,駐川滇軍既被迫撤離成都,向滇督唐繼堯求援,而唐亦求貴州派兵入川。熊克武時任重慶鎮守使,段祺瑞已派其得力心腹吳光新入川。克武對吳光新屈意逢迎,時有傳其變節事敵者,文華以其為革命老同志,應不至變節,當係兵力不足,為求生存之故,黔軍有援助他的責任,同時這也是響應護法的必要途徑。因此,請准劉都督,實行北伐援川。援川的黔軍,兵力三團,由袁祖銘任總指揮,由桐梓而趨綦江,猛撲重慶南岸之黃桷椏,吳光新的北洋軍在此頑抗,而黔軍勇猛衝擊,前仆後繼,銳不可當。熊克武綴其後,滇軍攻其右,北洋軍傷亡累累,屍如山積,終於潰敗,退出重慶。川軍周道剛、劉存厚也退出川南,護國軍舊日的聲勢復振。熊克武與文華再次相見,更感文華之救助。會 國父派章太炎入滇,令唐繼堯就川滇黔聯軍總司令、楊庶堪任四川省長、熊克武任川軍總司令,並促唐氏至川,主持北伐大計。熊克武則要求黔軍謹送至成都,以重慶的稅收和盈餘,供黔軍餉糈及擴軍之用,以實行北伐或東下武漢之大計。時劉存厚雖自川南撤軍,但仍盤據成都,仍稱督軍,熊克武實力不足,故請求於文華耳。文華乃命袁祖銘移得勝之師,護送熊克武。劉存厚與周道剛所部,屢為黔軍所敗,周奔陝西,劉退川北,熊克武始得入成都,就任川軍總司令之職。
唐繼堯熊克武為人
實際上唐繼堯與熊克武都不是革命志士:唐繼堯至重慶,不就川黔滇總司令職,而自稱靖國聯軍,表示其不接受大元帥之任命,而獨樹旗幟,另開局面。當其至渝時,黃綾飾輿警蹕森嚴,故移川國會議員,都嗤之以鼻,不聽其號召,紛紛離渝而去。文華亦以援助非人,內心至為憤慨。至熊克武在成都,盡食對黔軍的諾言,但乃擴充地盤與部隊,視若私人財產與政治資本,對北伐則毫不在意,觀望應付而已。以致省長楊庶堪忍無可忍,東奔文華,暫設省長行轅於重慶,執行省府職務。時為民國七年。文華對熊克武之負義背信,不與計較,為顧全大局計,暫駐重慶,靜觀變化。當時文華最擔心的事,是唯恐黔軍久駐在外,以無所事事而軍心渙散,士氣消沉,乃舉辦訓練團,調各級幹部,輪流受訓,以保持新黔軍之銳氣。
但當時他另外關心的一件事,是所謂友軍或同志,其可靠性均成問題,將來大舉北伐時,最可靠的還是自己的部隊,因此在渝成立五個混成旅,以竇居仁任第一混成旅旅長,谷正倫任第二混成旅旅長,胡瑛任第亡1混成旅旅長,張春浦任第四混成旅旅長,三家兄應欽任第五混成旅旅長,作為未來北伐的準備。
熊克武既任總司令職,以擴充地盤為目的,重慶為長江上游大商埠,貨物集散中心,稅收最豐,而在黔軍掌握,瀘縣為川南重鎮,亦為財富地區,而在滇軍手中;心有不甘,乃於民國九年三月,以驅逐客軍為號召,向重慶黔軍與川南滇軍啟釁。熊克武之能入成都而就川軍總司令,完全由於黔軍的協助,對其恩將仇報,破壞 國父的北伐大計,川軍中的革命同志,都不直其所為,川將領呂超、石青陽等紛起協助黔軍以抵抗之。於是文華復以袁祖銘為指輝,向成都推進,熊克武軍絕非新銳黔軍之敵手,成都不能守,乃退川北,於是呂超繼任川軍總司令,川局復定。
文華則在擴軍計劃完成,川局復定之後,痛感軍事器村之不足,乃以黔軍指揮之職,交袁祖銘暫代,他親赴上海採購新軍器。或言文華之赴滬,是養病,以我所知,絕非事實。他的健康很好,在重慶時是如此,在上海時也是如此,他的赴滬,是有其革命任務的。
袁祖銘叛變下毒手
文華極重視袁祖銘,從上面多次的軍事行動中,都由袁任總指揮,足以證明這一點。但是袁的為人如何?文華卻沒有注意到,在需才甚殷的情況下,用人惟才,任人不疑,這是未可疵議的在另一方面看,也許這個袁祖銘,偽裝得很好,所以文華沒有發現他人格上的缺失。客觀上,用人重才而不注意其品德,是王二哥的大缺點,如上述彭團長的臨陣謀叛,衛隊團長的胡作非為,便是他沒有平時注意品德老察的結果。彭團長臨陣謀變的消息,幸而有人事先密告,否則即使他不能影響他的部屬,臨陣之際,遲緩其行動,或按兵而不動,都足以影饗湘西之役的勝利,其結果必有不堪設想者,不料這一經驗,未能使文華對這一方面的注意,以致對袁祖銘的信任,造成了新黔軍的大變局,文華自己也遭到生命犧牲的大悲劇。
文華軍令嚴肅,疾惡如仇,而且威望極高,故在他駐節重慶的期間,袁祖銘雖有野心,不敢動彈。及文華去滬袁,某大權在握,他便利慾薰心,一方受北洋軍閥的勾引,收受重賄,反與吳光新合作;另方面受,到軍方面的銀彈攻勢,在雙方利益之下,他便不顧文華交給他的任務,拔隊回黔,而且還蠱惑了谷正倫旅兩個團長及其所部,這兩個團長就是彭漢章與王天培,是谷旅的精銳。谷旅少了這兩個團,便成室架子。三家兄見大勢巳去,在川不能立足,回黔勢無可能,乃遠走昆明以避之。但是袁祖銘趕盡殺絕,他深慮文華與三家兄的無恙,對他掌握黔局,前途可慮,於是他暗派殺手,分赴慣滬,追殺三家兄與文華。三家兄在昆明遭到劉宇佳賊黑槍的雙擊,便是袁賊的毒手,幸好他命大,受傷未及要害,經醫療後不久恢復健康,以後仍能貢獻其能力,為國民革命軍服務,建立不少軍功。今尚健在,已逾九十高齡;而文華則竟遭毒手,殞命於上海公共租界的一品香飯店。
上海一品香飛黑彈
文華在滬,聞袁祖銘叛變,知已不能同黔。原來,在所謂迫宮事件發生,劉都督走昆明,黔省各界推文華為省長,至此省長一職,就落在袁祖銘手中,黔人雖不義袁某,但他軍權在握,也只好聽其所為。時段祺瑞已在直皖戰爭中被首錕與吳佩孚所敗,段氏垮臺,北方已成曹吳的天下。袁祖銘乃投入吳佩孚懷中。皖系經此慘敗,所餘地盤,只有松滬和浙江,及遙遠的閩南。淞滬護軍使為何豐林,浙江督軍為盧永祥,閩南的部隊則為臧致平與楊純昭,福建督軍已由直系的孫傳芳繼任,孫傳芳非消滅臧楊所部不可,臧楊南受粵軍的攻擊,北受閩軍的壓迫,不能立足,乃率所部投盧永祥,因而引起江浙的齊(爕元)盧之戰,這已是民國十三年的事了。
文華擴軍計劃,被袁祖銘的叛變所摧毀,乃南下廣州,謁 國父。 國父在計劃北伐,對皖系的孤立軍閥盧永祥擬作聯絡,而苦於無適當人選可派。文華至,大喜,即派為軍事委員會常務委員,代表 國父與盧永祥聯繫。永祥雅重文華,款談至協,同意與 國父合作,共同討伐北方的直系和非法總統徐世昌。文華公畢回滬,在一品香飯店宴客。袁祖銘的殺手,即乘此機會,向文華狙擊,在毫準備的情況下,文華竟遭毒手。時為民國十年三月六日。惡耗外傳,黔人哀痛,如喪考妣, 國父亦深為震悼,如失左右手,國民革命軍北伐完成統一,追念這位對革命有大功勳的青年將軍,追贈陸軍上將,並明令褒揚,身後哀榮,實有足多。
唐生智捕殺袁祖銘
袁祖銘這個反覆無常的叛徒,其投吳佩孚,只是害怕他向黔進攻,不能保持祿位,並不是真心事吳,故北伐軍進入湖南,吳佩孚拼死抵抗於鄂南的汀泗橋,袁祖銘並不聲援吳佩孚,反投向革命陣營,親率黔軍,向湘西進兵,以其師長周西城繼任省長,他們之間的條件,是出征黔軍所有的餉糈兵源,都由周西成負責供應。時三家兄任國民革命軍第一軍軍長,朱紹良任國民革命軍總司令部參謀長,對其來歸,希望他從此革面洗心,不再對國民革命軍攜貳,因此他很順利的得到黔軍總司令的官職,並自景三十四師師長,其所部旅團長,都高升一級,計有黔軍第一師師長李樂,二師師長彭漢章,三師師長周西成,四師師長何壁輝,五師師長吳傳心,九師師長王天培,此外尚有川滇邊防軍,警衛團等三團,除周西成與邊防軍等仍留貴州外,其餘多數都隨袁祖銘入湘。他的行軍路線,仍是文華的舊路,一路順沅江幹支流而下,其責這一帶只有幫會分子與土匪,並無敵軍,無所謂敵人,但是他居然以戰功自居,彭漢章王天培均獲升為九、十兩軍軍長,他傲視闊步,旁若無人。其進駐常德,依然是一副上皇帝的神氣,表示地盤與實力均已大增,將大有足為。完全是軍閥的頭腦,一點也知道革命主義與國民革命的任務。唐生智對他巳經看不慣,朱紹良更深知其狼子野心的企圖,日後將為革命軍的大息。乃言於唐生智:臥榻之旁,能容他人鼾睡乎!唐默然以許之。乃以歡迎為名,設盛宴款待之。袁祖銘畢竟是一個大草包,不知道這會無好會、宴無好宴的故事、還以為唐孟瀟在巴結他,趾高氣揚的進入宴會揚所。唐生智本擬在席間捕而殺之;但是袁祖銘倒還機警,一見空氣似不甚友善,乃乘間離去。唐派兵追之,袁情急,躍上民房屋頂。誰知這所民房,年久失修,不能承受袁祖銘癡肥的軀體,因而下墜受傷,卒為湘軍捕獲而殺之。文華生後哀榮如此,而袁則遭受顯戮,相去殊有宵壞之別了。惡人有惡報,天理昭彰,寧不可信。
至王天培與彭漢章並未以袁祖銘之死而變節。在當時的形勢,即欲變節,亦不可能;故仍隨國民革命軍北伐,進駐徐州。會孫傳芳部反撲,兩部未盡扼守待援之責,貿然退出,他們還以為和軍閥混戰時代一樣,進進退退,毫無所謂,而不知國民革命軍乃紀律嚴明,信賞必罰。以軍紀科彭王之罪,乃臨陣脫送,是唯一的死罪。這兩個跟袁祖銘一樣的背叛長官,投機取巧分子,至此也得到應得的報應。
王伯羣與航空事業
伯羣大哥自護法之役,始終追隨 國父,他任過什麼職,有過什磨貢獻,我並不詳細。但有一事,我記得非常清楚,那就是民國十年, 國父命伯羣同貴州任省長之職。其時的貴州省長,是袁祖銘,不是有大軍護送入境,伯羣之就任貴州省長,決無可能;但伯羣慨然受命,經湘西的沅陵,乘小木船西上銅仁,我是隨員之一。所謂隨員,只是極少的患難朋友。舟小不能忍耐炎熱的天氣,我因常在船頭納涼。行未數日,前方數百尺處,忽有槍聲數響。我是學軍事的,所以力持鎮靜,要小木船旁岸暫停,自告奮勇,手持白手帕,一面揮動,一面前進,高聲要阻路之人,出來答話。未幾,果有人前來,問我們是做什麼的?我即稱是貴州王省長去銅仁,路經貴地,唐旅長生智知此路不靖,特派兩連部隊,隨後保護;他們因為人多船重,所以落在後面,但距離並不太遠。其實這是謊言,但其人聞之,色大變,揮手令迅速退回,否則必遭不測,其實這是專收買路錢的小股匪,聽到後面有保護部隊,知道我們並不是好惹的,因此也不敢搜船,但令我們退回而已。我因向王大哥進言:照此情形看來,我們前進,還不知道要經過多少險難;到達銅仁以後,進至省垣,已入軍閥的勢力圈,沿途伏養亦多;即使僥倖到達貴陽,袁祖銘大權在握,未必容許我們作任何活動,必難交出省印;為革命努力的途徑尚多,何必輕身涉險,為此萬不可能之事!伯羣總算聽了我的話,折向歸途。但是無論如何?王大哥干雲的豪氣,是我所深深佩服的。後來國民革命統一全國,周西成已接受國民政府命令,張道藩奉命回黔,發展黨務,但為周西成逮捕下獄,搒掠殊苦。伯羣如果到貴陽,必受盡苦難無疑。因此,他對我這位年輕的小老弟之膽識,頗為賞識。我們之間,建立了深厚的友誼。
攜蟹入川往說劉湘
國民革命軍統一全國,伯羣出長交通部,他銳意要為國家做點事。時英美等先進工業國家航寄郵件,已經相當發達。而我國尚無郵寄航空事業。時美國航空商人,願與我國合作,組織中國航空公司,開闢自上海至成都的航郵路線,此即所謂滬蓉線;德國也願意和我國合作,組織歐亞航空公司,由滬經黃河流域而至新疆。伯羣均竭力促成之。但在滬蓉實施航行時川將領竭力反對,其時駐防重慶者為劉湘系之王陵基部,並曾揚言;如有飛機至重慶,將於巫山高舉以砲擊毀之。因此,伯羣大感為難,知我和劉湘系軍人曾有若干往來,專誠訪我,要我出任中國航空公司首任總經理,在親誼和友誼上,我是義不容辭,但是如何打開這個死結,也使我大傷腦筋,籌思至再,僅得一條路徑,那就是先與比較開明的劉湘協商,也許可以得到他的同情,由此而得到解決,亦未可知。因此,我先電劉湘,告訴他我要坐飛機看他,他覆電同意。當將交涉經過,詳報交部並即準備入川,那時候我的本職是監察院監察委員,責輕事簡,頗有逍遙自在之感。問我本心,我是一百個不願意,可是王大哥之命,我怎可不接受呢?好在劉湘已經同意我坐飛機入川,事情總算巳有一個好的開始了。餘下來的問題,我此次入川,到底帶些什磨東西為得體?這個問題,雖甚簡單,但是如果帶去的禮物,不合他們的意,豈不要把事情弄僵!為此,我特別請教一位會在四川總督府服務過的幕賓,請他指示途徑。據他的經驗,舊時到四川晉見總督的官吏常常據帶陽澄湖大蟹,路途遼遠,到時死者已多,但川人仍視同至寶Q我得此啟示搜買了兩麻袋又肥又大約陽澄湖大蟹,外加上等洋酒數打,作列子的御空而去。坐飛機旅行入川,我還第一次,真可以說是開洋暈。劉湘在重慶接見我,一看到這麼稀世珍物,大喜過望,遍邀川軍重要將領,參加吃蟹大會,大家樂得笑口常開,垂涎欲滴。我看到大家如此高興,因向劉湘密言此來任務,他非常慷慨地說:這一好事,絕無問題,在酒酣耳熱之間,劉湘婉言何某人此來的要求,是滬蓉航線在重慶成都降落問題,我已經同意了,大家不會反對罷!席間同聲贊成,於是我總算不負王大哥之託,辦成一次內交。我特別把這件事情的經過,詳細報告出來,並不是誇我的才能,而是表示辦事情雖細機末節都要注意,所謂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昔人已先得我心,我不過加以運用而已。
辭官創辦大廈大學
伯羣在卸任交通部長以後,任國府委員似乎無意於仕途,而注其全力於高等教育之發展。會陳嘉庚斥資獨辦的廈門大學,因林文慶校長與學生之間的不協調,多數學生相率離校,他們到了上海,茫然不知所措。我的五弟也是離校的廈大學生,因請伯羣大哥支持它。伯羣慨然允諾,斥資在滬西梵定渡外,購置農地,興辦一所大學,命名為大廈大學,以示這所大學的淵源。他自己擔任校長,並盡力量勸募捐款,與建教室與學生宿舍,同學們為了答報他的慷慨相助,特別命名為羣策齋,羣齋等,以資紀念。伯羣自任校長後,專門致力於校務,不再熱心於政治。這所大學,崛起於滬西農地,初期本無規模可言,滬上學界,多以「野雞大學」視之。但經伯羣的努力,諸如延攬名教授,充實圖書設備,數年之間,聲譽鵲起,竟能與光華、復旦等大學齊名,且有過之者。學生愈來愈多,畢業在社會的服務成績,也被各方所稱譽。這都是伯羣竭智盡力的結晶,得來絕非易事,在臺初期畢業的大廈學生,當不乏其人,他們對伯羣篳路藍縷以啟山林的工作,當有知道比我更詳細的。
抗戰軍興,滬西已成軍事要地,私立光華大學、復旦大學等,都沒有遷校的計劃,伯羣獨響應政府的長期抗戰,誓不與敵人兩立將大廈大學遷至貴州放鄉。貴州之有大學,實自伯羣遷校始。此舉,使偏僻的貴州子弟,也有就地受高等教育的機會,對故鄉人材之造就,實有極大的貢獻。
【本文收錄於《雲南文獻》第11期;民國70年12月25日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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