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思方代表善之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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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何敏
把臂感深知道合志同勦共抗倭欽懋績
沉疴悲莫治館捐駕逝素車白馬悼良朋
──輓 善之兄聯──
故國大代表方善之兄,遽返道山又將近十個月。對一位結交卅餘年老朋友的撒手永訣,人非太上,孰能忘情?何況以他的為人重道義而坦滷爽朗;尤其以一邊區土司,地方迭遭日寇淪陷與共匪盤據,均忠貞愛國,風節高標,更令人欽慕無既!
我和善之兄的結識,係在民國卅四年的夏天,恰當我國軍光復騰龍不久。那時遠征軍長官司令部已改為中印公路東段警備司令部,由黃琪翔任司令。駐在芒市、遮放、畹町一帶的部隊尚有一師之眾。由於敵我鏖兵,數載兵燹之災,以致怒江以西的滇緬公路沿線地區,屋舍坵墟,人煙寥落,對於駐軍的糧粖,無法供應。警備部便去向雲南省政府催索。省府便轉飭糧食局辦理,局又轉函第六區行政書察專員公署,照理該署可以再轉龍、潞、瑞各縣局長、土司,一推了之,不就完成「公文程序」了嗎?無如軍糧「關天」,茲事體大。警備部與專員公署同住保山縣城。前者所屬約兵站支部便登門要線,他們說:「七六師三個團快要餓死了!趕快將各縣局司地攤付糧食的公文給我們,以便派隊就近領取,否則,『貽誤戎機,軍法從事』的責任,便該你們來負。」可是各司地早無存糧專署是一清二楚的,從何攤派起?於是兵站支部的王支部長逼若專署派員和他一道出發,沿著怒江西岸的滇緬路挨地勸募,我便適當其選。一路上漫天風雨,從保山乘一架中型吉甫車起程便細雨紛紛,到了惠通橋更大雨傾盆,比「櫛風沐雨」的味道夠受,一過怒江,雨是越來越不停,風更是助雨為虐,蠻煙瘴雨,只有時當雨季光臨才體會得出。因此同車的支部長稱我們此行為「五月渡瀘」,倒根合適;大家就在這種情況下,第一天夜宿龍陵大壩兵站分庫,第二天抵龍陵,第三天芒市乎其次的目標便是遮放、畹町、猛卯、弄島(瑞麗設治局所在地)。善之兄當時是芒布同署的代辦,負賣該司行政。我們是在戰火中孑遺的斷垣殘壁約芒市司署裏相晤面。他的「辦公室」是將就這個廢墟搭建的竹籬茅舍,寢室、餐廳、會客室,都在一起州他是剛從游擊隊的支隊司令調來不久,一見面談笑風生,吐囑幽默,對於徵購軍糧一事,雖然感到棘手,但並不拒絕。說道:「我是游擊隊下來的,也採辦過糧粖。有兵而無糧的嚴重情形,會親身體會過。所以我當盡力而為,王支部長請放心,等你們前去遮放、猛卯、瑞麗、隴川、梁河回來,芒市司應供多少,自會有個圓滿的交代。」那時王希望他能認定一個確數,因為他當時想採購白米一萬大包。可是,善之兄對我私下講:「這一向很多邊民為了購糧而遷往緬境,一來是無糧方供,即使有些來自緬旬的存米,但以半價徵購,負擔不起。且以邊界的擺夷搬家很簡單,只須牽著牛便訂路界出國,假如軍糧購買太多,兵倒可以暫時濟饑,老百姓的戶口會卻越來越減少。」我當然明白這種實況,並且由於他的誠懇態度,也相信他定會對供應軍糧有一個好的交代,便代商求王支部長「准如所請」。
之後,我們又去到遮放、猛卯、瑞麗等地,以王支部長鑑於半價徵購的不易,將米價調整,而緬甸之南坎、木姐等處的米糧已漸從上緬各地廣入認為有利可圖,運往前來,徵糧工作倒頗順利,大不過各縣局土司貼部分收買與賣斷的差額而且。所以等我們返芒市與善之兄再度會面,他供應約數目,果如所說,非常圓滿。因此就不再攀山越嶺去梁河、隴川了。從這一次開始,令我即象甚深以後便成為好朋友,在大陸淪陷前,我以萬區專署改為第十二區專署而調職騰衝縣政府,嗣又在他的芒市司呆了一年半的時間。彼此相處非常融洽。迨共匪竊據全滇,他「義不帝秦」率隊人槍二百餘赴緬,以後參加滇緬邊區游擊,我則由猛板、三角岩間關逃往膠戌,僑層緬南,過我的粉筆生涯。直至民國五十五年以橋校被緬「革命政府」沒收返國,又始與善之兄臺員重逢,惟以工商業社會,各為生活栗六,不無咫尺天涯之感,除了一些場合相晤沐或偶爾袖暇到他中央新村拜訪相聚兩三小時外,要像在大陸時的朝夕聚首,已不可復得。
記得,四年前在某處開會,我見他行動不便,扶他在武昌街上車。他說:「我面部神經已有半部麻木,遲早就要『走』了。所以我的墳地皂經買好,墓已修竣。」我以為他太神經過敏,勸他無頂如此悲觀,身體一時失和,總會恢復的。這樣過了兩年,他仍生活如常,我頗為此而感高興。殊知不久,他並不是為了神經麻木苦惱,而是以香港腳出了問題。因此而牽涉到原有的糖尿症。民國六十七年十一月,當我去他寓所,他說:「光復大陸設計研究委員會向我徵自傳的稿,假如你有暇,麻煩將一生事蹟摘要寫一篇,不僅可以向該會繳卷,也可以當將來『走了』的行述資料。」我對他說:「寫稿一事自當效勞,但願它作為光復會的徵稿。不必再談什磨『走』不『走』呢!」不幾天,就是十二月四日,我當就其口述,並依照他給我的任職證件,替他寫好一篇「我的一生」。他收閱不久,便以香港腳年久不癒而住入空軍醫院。我去看他,據云已出院了。去年會在他家中會面,除了腳仍未痊之外,雖面容憔悴而談吐仍常。但不幾日便聽見他另住入三軍醫院,並且動了大手術將右腳割除。我與友人沙君共往看他時,恰是動過手術的第二天,他正在進食,精神還滿支撐得住。以為方今醫藥發達,只要割了糖毒腐蝕部分,假予時日休差,不難維持生命。可是,沒過兩天便獲到善之兄令侄化龍的電話,說他已經逝世。頓失良朋,實難禁其悲傷。
我當即冒雨乘車馳赴中央新村寓宅,已陳列靈堂,延請道士誦經,至於靈柩亦遜入殯儀館。化龍要我代擬行述及輓聯數幅,自當照辦。便與善之兄令孫女美華在他的公文袋中找到「我的一生」原稿。在我的意思是由我將此稿整理打字,送請治喪委員會參考。至於報告他的生平事略,最好耳託與善之兄有親戚關係之線代表光天或刁代表威伯負賣,以免由我僭越,會貽「疏不閒親」之說。這點意見,恐化龍事忙未聽清楚,以致當時治喪會說是等我報告他的生平而竟遲到。且在計文後面所載行述,竟將「我的一生」原稿一字未改,照刊出來。周爾新兄曾以此問我道:「怎麼搞的?這簡直不是行述。」我只有報之以苦笑。不過此文體裁,雖不合於作行述,卻可以當善之兄的自傳。就其事蹟而知其平生為人,為黨國劫忠,矢志不渝,其氣節殊足以風範末俗。特抄錄原稿送請慶璧教授斧正而載於他主編的雲南文獻,以顯幽光,並表我對老友一片追思之忱。
【本文收錄於《雲南文獻》第10期;民國69年12月25日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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