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往歲月─緬甸漂流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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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中全
一、楔子
孤獨的坐在伊江坎上凝視江面,沿著江水溯源而上,又或眺望伊江彼岸連綿山鑾的盡頭,應是我的家鄉,雲南省騰沖縣。看似平靜的江水,悠悠地將我帶到西戀碗窯。
記憶中家鄉蔣家大院,北邊是正房大廳,左右是廂房。大伯家住正房,右邊聽說正式的廂房被日本人來燒掉了﹔二伯家和我家住左廂房,它是閣樓式的。庭院後頭是大片園地,除了種蔬菜,園的四周種植果樹,杏、李、桃、梅、梨,應有盡有。圍牆外是良田阡陌,出了大門,跨過小溪,越過阡陌便是碗窯街,每週一次的趕集鬧市。四坡頭有蔣氏祖塋,遠處依稀可見高黎貢山綿亙的影子。而今這些如夢似幻,似假還真,成了我追憶中的家鄉。
1949年,是個繼日禍之後紅患的動亂年代,碗窯蔣氏家族被列為地主清算的對象。家父蔣恩康於昆明就讀高中;二伯父就讀昆明軍校,後轉長沙分校,祖父蔣仲芳(字和春)長年於滇緬經商。家族間只留老弱婦孺,清算鬥爭使得壯年的離散,老弱固守家園。此時的我約莫二到三歲年紀,哪曉人事利害,記憶裡留下的是,民兵乘開會之隙,來到家裡翻箱倒櫃,母親回來悲傷自己私藏的細軟被搜刮一空。此時嗷嗷待哺的我,猶如離母的小犢,命在旦夕,幸賴奶奶李氏撫育,奔走就醫,得以存活,無奈母親已遠走異鄉。
二、逃奔─異鄉緬甸
水田如鏡,映照著月色,大雁南來的初冬。我被背負離開家鄉,夜行晝伏,山上擺夷家是我們常躲藏的地方,她捫生性篤厚好客,一封餅也就換來了友誼,現在想起來溫暖在心頭。
經過好多日,好不容易來到了洋人街,初次嚐到了飴糖(一般水果糖)的滋味,重要的是回到了母親的懷抱。之後坐著老舊的吉普車,和母親一道奔赴緬甸八莫投靠表親,首次感覺到淡淡的汽油味,我還蠻能接受的,算是暫時落腳居留八莫。然而沒有居留證只有躲躲藏藏,母親賣涼粉度日,我可也沒閒著,學會煮飯了。人誰無三長兩短,淘氣的我就在此時體驗了什麼是車禍─被腳踏車撞到要害,住進了醫院。小孩好像命大死不了,不過往後好長一段時間總叫姑都(小孩語生殖器)痛,表親還戲稱不知以後還能不能生育,現在看來當時的擔憂是多餘的了。
八莫不是久留地,母子的目標是緬甸仰光。父親在那兒,還有姨媽一家,接到訊息後準備前往。無奈又礙於沒居留證,不會緬甸話,擔心被抓遣返中國,只好雇用小船偷渡。記憶中那是一個夜黑風高的夜晚,待船家把船划到江心,才發覺船隻漏水,母子連夜舀水,幸好命大沒葬身江底。吉人天相,終於到達某城(不確定是否為曼德勒),中間不敢久留,立馬換搭客貨兩用的郵輪前往仰光。不幸抵達碼頭便被盤查,且被羈留在看守所,幸賴姨父出面保釋,始不被遣返。往後幾年暫住姨媽家,母親則外出打工,我則進入附近幼兒園;隨後遷出,租間鐵皮屋住下。期間母親曾將我託付父親照顧一週,那是我一生與父親相處的唯一時間。實際也只兩三天,因為父親白天上同德中學任教,晚間才回來歇息,晚餐吃的是父親帶回的炒飯。
三天後母親將我帶回,日後姨父家因案入監;最後遣送台灣,我們母子在仰光人生地不熟,只有前去人家幫傭,我則是附帶的小幫傭;責任是看守大門兼替老闆踩背。一年過去日子還算平靜,只是靜極生波,就在中秋前夕,我失守了。竟將綁匪放入擄走了老闆,後來付贖歸來,我母子也就被解雇走人。母子隨即遷往仰光邊垂小鎮敢馬育,過著半野外的生活。此時的我已輟學,僅是到鄰舍家去看看漫畫,看人物素描。母親在家鄉是大戶人家女孩,沒念書也沒習得一技之長,除了擅長女紅繡花,就是煮飯。母親白天幫人煮飯,夜間就帶回女紅加工,這段日子勉強支撐。可恨的是子獨母單,竟遭家鄉人欺負,母親想必欲哭無淚,最後決定只有再次去大戶人家幫傭,以此避開不必要的騷擾;此時父親也離開仰光他去。母親與我幫傭年餘,決定起程前往緬北依靠祖父。
約於1950年,母子前往緬北。記得是搭乘火車去的,因為不懂緬語,沿途還是很擔心生怕遇到麻煩,除了在猛英地區下車取水差點趕不上火車,好在有驚無險,安抵緬北密支那。先是寄居在蕭親爹家,這段日子過得無憂無慮,傍晚門前圍座聽聽老人家講古還頂快意的。不久才搬到巷外租屋居住,母親仍幫人針黹,我則到五百公尺外的「育成小學」上學,放學回家除幫忙煮飯外,就是往外找伴打橡皮筋或彈珠。第一次有感覺到過年,記得大年初一,兩三點就起床去替人家開財門,什麼「財門財門大大開,金銀財寶滾進來,滾進不滾出,你家金銀堆滿屋…」人為討個吉利,總會預備紅包,還有奶茶可喝。
這樣過了兩個年頭,母親沒忘記要把我送到祖父的身邊,此時母親有了身分證;我也取了兒童證,決定上廠(玉石廠)和祖父同住;密支那距離玉石廠約莫四、五小時的車程,因為路況不佳,顛簸起伏不在話下,好不容易到達玉石廠,才知道祖父是經營小雜貨;住家很小勉強住進兩、三個人,其他放置貨品。直到第二年祖父決定蓋新屋,二樓木造房屋。祖父是受過教育的,所以繼續讓我上學,學校是臨時借用「觀音寺」,平日還安靜,只是逢年過節、初一、十五,就有善男信女、三姑六婆來拜拜作法會,書就念不下去了。因為小孩喜歡熱鬧,常隨著觀音出巡,這種情形直到遷入新學校—「光華小學」,五年級才靜下來。上了五年級我是學藝股長,因為字寫得好;下學期又作風紀股長,因為管人嚴格,不久就被換了。五年級的級任老師是劉老師,我們私下管他叫劉麻子,他很嚴格,不過管理都交給學生,我那年擔任風紀股長也很嚴,每天臉就跟我後來的照片一樣,好像別人欠我的樣子。劉麻子喜歡在批作業時,把小女生夾抱在腋下,有時還會親吻她們(現在可是會被控騷擾罪)。
我最快樂的兩件事是打乒乓球,藺老師是教練,熱心教導也很有愛心。記得一次我因為釣鉤刺穿了大拇指,還是跑去學校找他拔出來的,另外一件就是釣魚了。小學背面是河,孩子如魚得水,一放學就不約而同河邊見,游泳嬉戲釣魚便成了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所謂近水識水性,沒有人教自然成為水中蛟龍,三、兩同學,河這邊、河那邊,任游來去;漲潮退潮,各有玩法。對愛釣魚的我,水漲是拋釣最佳時刻,十呎魚線除蚯蚓外,番茄、青菜、雞腸雜碎,生米飯糰都可入釣;對付浮游水面的大頭魚,可非用酒糟粕為餌不可,加上以退為進的釣法才能嶄獲。手執二、三魚鮮,招搖過市,便有人街頭接洽買去,當天的電影票便有了著落了。有時和家裡人賭氣蹺家,兩、三天不回去也沒問題,朋友家,路邊貨物箱內都可過夜,這段日子是我最不知天高地厚的日子。因為母親管的嚴,都是用打罵教育,有時做錯事夜間不能睡,罰跪還頭頂一盆水,或是懲罰綁手綁至手肘,怪難受的,時而用繡花針刺手,有時我會想母親是否失寵父親管我出氣,或學中共民兵鬥爭人的方式。所以三天兩頭我都是流浪在外,只有釣到魚才會回去邀功一番,住個一日半天,在家我最享受的事是常躺在床上看歷史漫畫。
這樣的日子兩年半過去,一天祖父將我叫到面前,嚴肅地告訴我父親逝世的消息;當時也不明究理,通達事理後才知是在滇緬游擊區逝世。接著母親也改嫁給了同族同姓的三伯父,我雖不明事理,但也不接受他們餽贈的衣物,從此便與祖父相依為命。母親改嫁後,與我們住處僅隔一條巷子和小溪,偶爾受氣我才會往那兒跑,或幫忙帶帶弟弟。如是再過了一段日子,祖父又從大陸接出大伯、二伯家各一長子,但大哥不能善待我,或許是我也古怪,不容易相處。
玉石廠是個好地方,山青水秀,或許是蘊藏玉的關係。很多人匯集來做發財夢,才幾年地方就顯得欣欣向榮,百貨林立,交易頻繁。
然而五年不到,物極必反,叛軍(KIA)開始作亂。一日放學途中,山頭槍聲大作,子彈似乎從頭上刷過。閃閃躲躲奔跑到家,趕緊在店舖築起小碉堡。雙方在四圍山頭子彈迫擊砲互射,在緬軍叛軍對峙一天一夜後,第二天在緬軍軍機支援轟炸山頭,叛軍始知難撤退,接下來的一週,緬甸軍人家戶一丁派遣砍山,山頭草木盡被砍光,叛軍無從藏身。
接著兩架軍機每天來回巡邏,夜間實施宵禁,往後的日子便是軍隊控制下的玉石廠。生活得緊緊張張,人們無意營生,交通受阻,山野被叛軍盤據,大家各尋生路,開始離開玉石廠。我和兩個哥哥也遷到密支那,時約在1963年;借住在師伯(比丘尼)的鐵皮屋內,我仍往小學讀書,起初住宿學校,初一級任老師是任老師兼任舍監,聽說他和家父熟識。住在學校,一次因為爭床位的問題,和高年級的同學打起來,吃虧的自然是我,肋骨被踩受了內傷。日後因為祖父無法營生又無人接濟,積蓄日減下,偏偏此時祖父又脊椎受傷臥床,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我和二哥輪流照顧祖父,平日桌上菜餚多半採自後園野菜,前半年日子勉強度過,到後期先是百元大鈔禁用,每人限兌五百元。大哥和師伯是至親,頗受照顧,出資讓他外出做自己的生意,我就曾被大哥利用從甲地攜帶違禁品到乙地,坐在火車上我也聞到似有還無的氣味,警察在座,又怎麼想到問題出在一個臉上沒有異樣小孩手裡所提的便當上。鐵皮屋的日子未得到善待,心想出家人慈悲為懷,未必全然;又或是人情冷暖亦復如此吧﹖二哥和我終於離開了鐵皮屋,二哥去了游擊區;我則投靠親戚楊姑爹家,他們家是一貫道佛堂,姑媽人待我很好,管吃管住暫時沒問題。我也幫忙去賣些土產,但我臉皮薄不敢老在人家吃飯,有時錯過吃飯就沒吃。日後便決定輟學先是到茶店打工,不久又轉往腳踏車店當學徒,夜間仍回到姑媽家住宿,如此過了一年。
三、尋親─到駐紮崗板
決定再回到玉石廠尋找母親,只是道路不通且叛軍常出沒,只有半途折返,如是往來兩、三次。就有一次在猛拱搭火車回密支那,中途下車呆看印度人回國,回到車上被查到逃票,才想到剛才車下嘴裡咬的竟是自己的車票,百口莫辯,只有乖乖被帶到猛拱拘留所,還好自己寫字條央求住在猛拱的長輩前來保釋。他是住玉石廠時鄰舍尹伯伯兄弟,走出拘留已是傍晚。等再次前往崗板時,回程沒了車錢,正在進退失據時,幸好遇上祖父相識的段伯伯帶我到他家,他家住在寨子郊外的丘陵上,養牛伐木生活。伯母是一犬人(少數民族),我便每天睡在棧屋的火爐旁,趕牛車伐木是我每天的工作,朝露出門,日暮返回。
約莫一兩個月過去,一天到寨子裡閒逛,正巧遇到母親在麵攤上,母親見我有些驚訝,我則終於有了安定感。自此又回到母親身邊,原來他們於半個月前已來到崗板,暫住妹妹拜繼的李親爹家,李親爹生計是跑車,家有兩房,收養一女,人口不算多,不過月餘我們還是移往到臨近寨子口的人家分租居住,屋主余先生是拉薩人,打鐵為生,夫妻都是老實人,弟弟則是有些滑頭,我和他家幫打鐵的伙計永安年紀相仿,比較投緣,他打鐵體格比我好。在家我仍幫忙挑水煮飯,一段時間我迷上健美,也喜歡鍛鍊身體,除了藉著挑水提水增長手臂肌肉,還自行利用廢水管接頭製作了舉重器,每天鍛鍊;時而又在廚房門橫木上吊單槓。山區的氣候特別冷,早上我藉著提挑水暖身,冬季附近的井水不是乾凅就是混濁,得翻山越嶺到五、六百公尺外的山腳下取水,其實與其說我愛提水,不如說我想鍛鍊肌肉。
沒上學,閒暇時間多了,便會思前想後,每天在高埂下看著緬甸學校學生上下學,心中羨慕不已,尤其是看到相識的鳴鑾學姊就想上學,但沒人理會,自己便到附近緬校老師的太太處補習英文,可是沒把我教好,因為我現在的英文還是很菜。母親一直許我去學金匠手藝,卻始終沒兌現,百無聊賴之餘,便學習養豬,自行到一里外山頭家買了頭小豬仔,希望有了寄託,每天餵養看著牠長大,問題是毛倒長長了卻不見長肉,余老說怕是埂豬長不大,現在也不記得最後是如何善後了。看到別人兄妹作乳扇(乾乳酪的一種),我也曾學習過。
母親平時除帶弟妹外,也替人裁縫,要不就是典當資助別人賺取利息,三伯(繼父我始終稱他三伯)過去是玉石老闆,也開過煙堂。到了年紀也沒出路,有時攬些路過掮客的玉石看看;某年某日母親被抓去關了,應該是犯了煙毒。沒想到她們還是偶爾重操舊業,一說是老余的弟弟去做的廖北,有獎金可拿。
這事後我們便搬離了余家,在附近山頭家借住,三伯沒工作,隨後則是養豬,也曾租地種田,不久買了塊地自蓋房屋,梁柱是我和三伯從山裡砍運來的,請一兩個工人幫忙,花了兩、三個月蓋了一間三房一廳的平房,廚房是後來起的。到了夏天須到六、七公里的郊外伐木劈成柴火,用牛車搬運回家過冬,後來還幫忙養豬,割豬草(野芋頭葉)煮豬食都是為了三伯養的幾頭豬。有次他叫我殺豬,我不依,因為我怕背罪,他自是老不高興。日後三伯又在另一個寨子和別人合夥種田,我雖不用下田工作,但常要來回數公里路送東西,收成時得住在田間茅屋駐守,午餐有鹽巴辣椒配飯(少數民多如此)。
母親打從到了新家,買了台縫紉機作裁縫,鄰家的女孩偶爾過來學習。有時我還要負責舂米簸米揚穀,工作累了我也會發脾氣和母親吵架,口出不遜,媽也氣得半死,時而賭氣不回家,到處去找朋友或到對面麥金家閒置的空屋居住,沒吃飯,有時會去蒐尋鄰家雞隻到處下的蛋煮來吃。如是總有一段時間因為要賭一口氣,氣過了,實則熬不下去了便回家。1964年緬甸已實施社會主義,公司行號都收歸國有,百貨奇缺,地方實行公社,日用配給。這段時間我曾到密支那買肥皂來賣,只是買來時大塊,越賣越縮水(技術不佳)。隨著我又興起跑單幫走私布匹日用品,幾趟下來小有賺頭,後來在猛拱市橋頭檢查站被查到了,起出了日用品含香煙(緬警的最愛),將人扣留在檢查站至黃昏,由同學的父親雷開所先生擔保離開,東西自是被沒收私吞。在崗板居住的日子,我仍不忘記給在台灣的祖父寫信,目的是請他接我到台灣念書,尤其是在受氣心裡難過時。時序邁入1966年我再次離開崗板到密支那幫忙腳踏車店的修理工作。這段日子我工作之餘常到伊洛瓦底江岸獨坐,思前想後總是不忘回台灣念書,連作夢也想到人在台灣。
四、回歸台灣─告別異鄉的日子
1968年4月間我於接到了入台證,準備到台灣念書。辭去了腳踏車修理工作,回崗板家。領了工資八十元緬幣,偏聽同學兄長建議全買了違禁品帶往崗板,坐上火車一路無事,轉搭汽車沿途重重檢查站勢必檢査,好在車伕將我那不起眼的東西丟到了修理工具箱裡通過檢查,安然回到家。現在想想真是冒險,倘若被抓起來,人去坐牢豈不全泡湯。真是少不更事,人心險惡呀。
回到家,母親將我帶的東西拿走,逗留數日替我臨時趕做了兩套衣物帶著,隻身按規定前往隔沙辦理離境手續,第一次到隔沙人生地生疏,也不知什麼是旅社,好在車上遇到好心人接濟住到他家。辦完手續直接買了車票趕往瓦城(曼德勒)。瓦城是大城市,若無好心人接濟還真要露宿街頭,隔日搭上火車轉往臘戌,會見大哥。傍晚抵達臘戌,還好有大哥、表兄接應。臘戌是緬甸邊陲地區與中國雲南省交界,日用品不缺。在此住了十數天,大哥送了一只皮箱、蚊帳及換洗衣物,臨搭機飛往仰光前,母親竟然到了臘戌,要送我上機,事實是一則要處理三伯留下的「爛攤子」。大哥、表兄送到機場搭的是螺旋槳飛機,聲音特大,於晚間抵達仰光,住在向家,由同學大哥尹輔華先生接待,和一夥往台灣升學的同學相聚。幾天後從緬甸國際機場起飛,經泰國曼谷機場轉機,飛抵台灣松山機場,下了機已是萬家燈火,進入耳朵的是一首姚蘇蓉的歌:「今天不回家」,聽起來別有一番感觸。而今這首歌再少人唱了,猶如這段過往的日子深埋心底,偶爾聽到今天不回家,它又會悄然浮現。
五、小結
人生譬如一首歌,我唱我歌,我譜我曲;曲會終,人不散。不企求感動你,供佐茶餘飯後,就當成一個人的過往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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