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和威靈顯赫南邦──印尼三寶壟三保廟為歷史存真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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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鍾遲
鄭和於十五世紀初葉,奉明成祖之命率艦隊通使異邦,先後七回,足跡遍歷南洋諸島,更遠及印度半島、非洲東岸,為中國第一位海洋冒險家。由於鄭氏及其隨從之經營,在印尼爪哇島還留下紀念鄭氏的城市三寶壟;鄭氏在當地散播了回教與中國文化之種子,對土著及華夏移民的影響至今不絕,真可謂威靈顯赫。鍾遲先生身歷其境,對三保太監事蹟作了極生動的報導,聯副特別配合華僑節刊出,以饗讀者。(編者)
鄭和(一三七一│一四三五),雲南昆陽人。本姓馬,小字三保。幼年入宮為太監,隨侍燕王(成祖)左右,賜姓鄭。世代都信奉回教。靖難後,成祖即位,惠帝下落不明,疑已亡命海外,鄭和遂奉詔七下西洋(南洋),一則追尋惠帝跺跡,再則宣揚國威。
永樂三年(一四○五)六月,鄭和及其儕王景弘等,奉命通使西洋,將士卒二萬七千八百餘人,多齏金幣,造大舶,修四十四丈,廣十八丈者六十二。自蘇州河泛海至福建,復自福建五虎門揚帆。首達占城(安南),以次遍歷諸番國,宣天子詔,因給賜其君長,不服,則以武懾之。……(明史鄭和傳)
永樂四年(一四○六)六月卅日晨,艦隊在印尼爪哇中部西旺岸海港(SIMONGAN)登陸,為歷史寫上輝煌的一頁。
民國七十四年農曆六月廿九(一九八五‧八‧十五)晨,彷彿穿越了時空的界限,我也到西旺岸來了。屈指一算,時間恰恰是距鄭和登陸這地方的五百八十年以後。
西旺岸倒還是當年的西旺岸,宏偉堂皇的三保廟,還是建在當年行營的舊址上。只是,繞著西旺岸四周的景物,卻已隨著時代演進,改變了原來的風貌啦!稻田、林野、小橋流水、土人村落早已不見踪影,取而代之的卻是四通八達街道上的車水馬龍,絡繹不絕的行人,以及櫛比鱗次的高樓大廈等,一幅極其現代化的繁榮和文明。甚至,人們已把這片沿海平地發展成了中爪哇省的省府、印尼的第四大城市(僅次於雅加達、泗水、棉蘭);可喜的是,人們大概還沒忘記三保大人當年的功勳,因此,把這城市叫做:三寶壟(SEMARANG)。
「您來得正是時候,今天是三保大人登陸西旺岸五百八十週年紀念慶典,熱鬧得很哩!」三保廟裡的總管吳傳秀先生告訴我。他今年已七十歲,幾乎終生是在廟裡渡過,廟裡近百年來所發生的大事小事,他都記得很清楚。
「瞧!這些人多麼虔誠!早在兩天前便從印尼各地趕來了,旅店客滿的話,他們乾脆就睡在廟裡,每年這個時候,我們都必須事先準備至少二千張草席,供這些人打地鋪呢!」順著吳先生所指的方向,果然看到一大群人佔據了廟宇後進的內堂各處,甚至走道上也鋪了草席,臥著、躺著,盡是遠道而來的信眾門徒。
「鼕!鼕!鼕!」「鏜!鏜!鏜!」一陣喧天的鑼鼓聲打斷了我們的談話,接著是一大陣人馬湧向三保廟這頭來。這些人全是中國古裝打扮,舞龍舞獅者在前開道,踩高蹺、盪旱船的居中,最後,在一片喧嚷的吆喝聲裡,一隊抬神像的隊伍出現,神像高約一米七十幾公分,明代武將服飾,異常威武,顯然就是三保大人││鄭和的神橡。
「那是││」吳老先生雖已提高嗓門,但仍然聽不清楚他說些甚麼?我只好偏著頭,把耳朵湊過去。
「那是複製品!是從大覺寺那邊抬過來的!」
「哦!複製品!大覺寺?」
「大覺寺就在前面的一條巷子裡,祀奉的是觀音菩薩,這座複製的三保大人神像就寄放在那裡,每年一次,把它抬到三保廟這裡來,目的是讓它接近真神像,沾一沾靈氣!」
「為甚麼?」
「說來話長,據說是在一七○四年間,三保大人行營的土地坍方後不久,這裡四週的土地所有權便落入一個名叫約翰尼斯的猶太佬手裡。這位猶太佬愛錢如命,見華僑於一七二四年集資興建了三保廟,每年都虔誠地祀奉三保大人,便趁機敲榨,向華僑徵收租稅每年兩千塊荷盾,否則,不准開廟門。」
「當時,兩午荷盾是一筆很大的數目,以私人能力是負擔不起的。即使華僑公館,也只能勉強地應付了最初的兩年。以後,猶太佬雖已自動落價成五百荷盾,華僑也已議決寧可另蓋廟宇也不願再繳付這筆『冤枉錢』,或向猶大佬低頭了。」
「一七七一年,華僑再次出錢出力,在猶太佬地界外,離三保廟不遠的地方,建造了另一座廟宇,便是大覺寺。大覺寺除了大部分建材來自中國,還特別延聘了中原名匠,依照原來三保大人神像的模樣,重雕了一座運回爪哇來,暫時寄放在大覺寺裡。」
「每年農曆六月卅日,便把這座複製神像抬到三保廟前,隔著一道竹籬笆,祭拜一番,讓它沾一沾真神像的靈氣!」
「那猶太佬也太可惡了!每年這個時節,大家心裡一定很不好受?」
「誰說不是?據說:當時便有一位商人憤憤不平,並發下宏願,總有一天要把這塊地皮從猶太佬手裡買回來!」
「結果呢?」
「他果然發了大財,而且也如願地把地產買回來了。不過,大家卻一直沒有把複製的神像搬回三保廟來,每年只循例把它抬回來沾一沾靈氣罷了。」
「唔,原來加此。那位商人真了不起,他是誰呀?可有文字記載?」
「這人就是黃志生,也就是鼎鼎大名『爪哇糖王』黃仲涵的父親。」
「黃仲涵?是不是中國名外交官顧維鈞先生令岳父?」
「正是,有關這段軼事,在一九八二年出版的『三寶壟三保廟基金會特刊』裡記載得很詳細,有興趣的話您不妨去翻閱……啊!對不起,我失陪了!」說完,吳老先生便急忙鑽入人叢,大概是去料理他份內的事了。原來,這時複製的三保大人神像已抬進了大廟,慶典節目也進入了高潮,祇見老幼婦孺們都雙手拈香,跪在神像四側,口中念念有詞,像在禱告。有趣的是:信眾中居然有不少是原住民,以不同的語言來膜拜同一的神祇。
「在這裡,並無華人或原住民之分。要有,只是在虔誠程度深淺有別而已。」慶典會主持人史第亞先生的解釋最容易受人認同。
「古物維尊表其誠
泊鉈以錨堅如鐵」
東側廂房裡,供奉的原來是一把大鐵錨,有人跪在那裹喃喃禱告,我無意去打攪別人,只對掛在大鐵錨兩旁的對聯發生興趣。乍看下,這副對聯的書法還真不錯,海外人士能有加此筆力,已屬難能可貴了,不過,在對仗方面,倒還有許多尚待商榷的地方。我正想附庸風雅,把它推敲一番,吳老先生卻找來了,還引來另一位老年人,介紹說:
「這位是李和順先生,他曾在黃仲涵先生公司裡任職。黃家的滄桑史,他都很清楚,三保廟的事,他也不陌生。你們聊聊吧!看情形,我今天是無法分身了,恐怕要忙到深夜呢!」
「嗯!這把大鐵錨雖然是三保大人的遺物,卻遲到一九四○年才出土。那時候,還是荷蘭政府統治時代,荷蘭人為了拓展都市計畫,在華人聚居的下三寶壟濱海地區,開鑿了一道『西王運河』,意外地也把這把大鐵錨挖掘出來了。由於是三保大人的遺物,荷蘭人不敢佔有。於是,華僑便把它收藏在『三寶壟中華工會』的會館裡,直到一九五○年,印尼獨立建國後,工會解體,才把它搬進三保廟裡來。
「說來教人難信,大鐵錨剛出土時,通體銀灰閃閃,毫無銹損的跡象,沒想到近幾年卻會迅速氧化生鏽,不得不髹上油漆來保護。」李和順先生果然人如其名,親切謙恭,平易近人,頗有讀書人的氣息及長老的風範,剛認識不到十分鐘,他老人家便如數家珍般,把許多有關三保廟的傳聞軼事,娓娓地一一敘述出來。
「還有,三保大人的部從,」他繼續說:「名叫王興德的舵手,也是個傳奇人物。據說,當時他是因為得了重病,無法跟隨艦隊回中國,只好留下來養疴。誰知道艦隊走後不久,他卻霍然痊癒了。
「所以,王興德在西旺岸逗留的時間最長,與當地人的感情最深厚,三保大人所擬訂的許多教導人民的計畫,都由他來負責推行。因此,當地人敬他如神明。他死後,便為他立了神位,供奉在這裡。瞧,前頭那幢屋子,便是他的神壇,香火挺盛的,我們過去看看如何?」
於是,我們到處「借光」,擠攘了好一陣子,才穿過站滿香客的長長走廊,來到了舵手王興德神壇前。
也許是因為腦子裡已有「舵手王興德」的故事,心理上也就特別好奇,很想把神壇裡那些與眾不同的地方通通都找出來,看他神奇到甚麼程度?結果,所看到的,卻是一座香爐燭臺一應俱全的極其普通的神位,只不過比一般華人家庭祀奉祖先的神台講究一點而已。正感失望與無聊之際,無意中卻被神墳兩側的石像吸引住了。
這兩尊蹲坐著的石像,職份顯然是護衛,可是,卻不像一般常見的門神,也不似哼哈二將。祇見他倆手持巨錘,眉粗髭濃,怒目圓瞪,袒胸凸肚,混身異裝打扮,一眼便已看出是當地人。哇塞!我不自禁地陪暗為王舵手喝彩。我知道,我已不必再去尋找甚麼了,這對石翁仲,不是早已把他在當地人心目中的分量,作了很淺顯的說明?
廟堂佔地不小,但偌大房間裡還是擠滿了人,香燭繼續不停地點,紙箔接連不斷地燒,濃密的煙霧嗆得人們呼吸無法順暢,也熏得人們視野一片模糊。然而,人們卻仍然是滿臉肅穆,忍住即將被煙火熏出來的淚水,雙掌合十,拈香禱拜不已,一片虔誠,更是表露無遺。
「類似王舵手神廟的,我們雅加達近郊安卒(ANCOL)也有一座。不過,所供奉的卻不是舵手,而是三保大人的廚師。
「據說:當年三保大人的艦隊停泊在雅加達近郊安卒海灣時,船員們也趁便上岸去遊玩,其中有位廚師,對當地人所演的地方戲特別感興趣,終於迷戀上戲班子裡一位年輕女子,兩人居然情意相投,演出了一齣頗為動人的『異國情鴛』。於是,這位廚師說甚麼也不肯跟隨三保大人回中國了。
「三保大人也拿他沒辦法,只好答應了他們的婚事,並派他留駐在當地,以便再來時能有個接應。幾年後,當三保大人再次來到南洋時,沒想到廚師夫婦早已不在人世了,三保大人念袍澤之情,追封他為神,一直被人供奉到現在……」有位黃姓中年人,很熱心地告訴我。
「我家住在泅水,那裡也有一座三保廟,」另一位不諳華語的華裔青年說:「我能讀完大學,完全靠三保大人保佑。每年慶典會,我們全家大小都到三寶壟來燒香,從來沒有缺席過!」
「我是個家庭主婦,我不敢直接去求三保大人,每次到這裡來,我都到王舵手廟去禮拜,求他保佑我們閤家平安,丈夫的生意興隆,很靈驗呢……」
「我住在直葛(TEGAL),那是中爪哇的一個小市鎮,真想不到,那裡卻也有座不小的三保廟。我家世代都信奉三保大人,家裡珍藏了一枚三保大人的古幣。所以,不但一家大小平安,而且事業也很順利……」頭髮已斑白了的亞祥叔,也公開了他的私人秘密。
「本人叫稜里興(SOL1HIN),今年四十歲,是三寶壟人,做小生意維生。」說話的是原住民,滿口都是地地道道的爪哇土語,他的十句話裡我只能聽懂八句,其餘是用猜的:「不管是大日子(慶典?)或平常日子,我只要有一『鼻屎』(一丁點見?)時間,便到這裡來。我不會像華人那樣燒紙燒香,但我會獻上鮮花,念可蘭經,一樣可以和三保大人溝通,一樣能得到三保大人的福祉。
「例如:去年,我老婆的老爸要我到雅加達去『求進步』,我便來向三保大人請示,三保大人卻不贊成我離家。不過,又因為拗不過岳父的堅持,我只好硬著頭皮去了。結果,不出半年,不僅把我搞得全軍覆沒,血本無歸,連我老婆都差點被雅加達人拐跑啦!好在我能及時想起三保大人的話,即刻回到三寶壟來,獻了七色鮮花,頂禮賠罪,並蒙三保大人寬諒,借了一百盾本錢給我(約合美金一毫,象徵性的借貸),從頭做起,果然大吉大利,鈔票滾滾而來!今天,我是特地來『還債』的!」
「這,與迷信又有多大區別呢?」綜合了以上各人的說話,我心裡大體上也已有了底,仗著自己是「科班出身」,本想大發妙論,讓這些「化外之民」開開竅,長長見識,不料,等聽了李老先生一番話後,卻使我慚窘地低下了頭,不敢再吭聲了。好險!「妙論」其實是「謬論」,好在沒有發表出來,不然,這次丟人可丟到「爪哇國」來啦!
原來,李老先生是這樣說的:
「一般人都認為這是迷信,我卻覺得並不盡然。其實,要想解釋這種怪異現象,首先便必須對中國民情風俗有基本的認識,無可否認,華僑雖然身處異域,但其思想觀念卻仍然是與祖國一脈相承的。中國人那套獨特的處世哲學,華僑也一樣照單收下,既然,在中國釋、道、儒三教可以並立,因此,華僑社會裡,即使加上回教,也一樣能兼容並蓄,互不違悖。所以,鄭和在中國是以朝廷命官『三保太監』見稱,在南洋則以回教長老『三保大人』知名。祀奉方式,也常因人而異:華人依照傳統習俗,拈香燒紙箔,供桌上,除豬肉外,其他三牲瓜果,應有盡有;當地回教徒則按回教禮節,焚燒樹脂獻上鮮花為禮。表面儀式儘管不同,心中的虔誠則毫無區別。
「何況,善惡之念,存乎一心。有人手持串珠,念經祈禱;有人拈香膜拜,祭告神明,要想從這些人裡判斷誰屬迷信?誰善?誰惡?恐怕也只有『天』知道吧!」
入夜後的三保廟,更被輝煌的燈燭照耀得如同白晝,有幾根幾乎和電線桿一般粗的巨燭,就像幾把火炬,發出紅紅的火光。香客人數顯然已隨著夜深而逐漸減少了許多,廟裡四處,雖仍熱鬧如舊,但已沒有白天那麼擁擠了,總管吳傳秀先生抽身過來招呼我們,我們也就「客隨主便」地被請到他辦公室裡去用晚餐。酒菜都是現成的,託「三保大人」的齊天洪福,讓我們也分享了供桌上的祭品,味道還挺不賴呢。
料想不到的是:三瓶啤酒下肚以後,李和順先生卻變得不很「和順」了。他不但高談濶論,話鋒越來越健,而且慷慨激昂,豪情萬丈,根本不再像是年逾花甲的孱弱老人。
我們談到興起時,便把上下幾百年,縱橫數千里的大小事:除「三保大人」以外,連「太平天國」的興亡;軍師錢江如何遠走南溟?為何要退隱中爪哇嘉威山上?以及「爪哇糖王」黃氏家族怎樣興起?為甚麼式微等等,都包羅進了話題裡。我把與「三保大人」有關的一段記錄於後。
「我沒有上過大學,當然也沒念過歷史系。」記得李先生是這樣開頭的:「可是,有關『三保大人』的記載,我倒從來也不肯輕易放過。四十幾年前,當我還在二十剛出頭的時候,便不僅已熟讀了『明史』、『星槎勝覽』(費信著)、『瀛涯勝覽』(馬歡著),以及通俗小說『三寶太監下西洋』等書籍。同時還涉獵了一些外國作家的論著,如:杜宏達所寫的:『中國早期海運發展的正確日期』,乃至近年印尼回教領袖韓嘉在『星球週刊』所發表的一系列文章。」
「所以,不是我吹牛,我敢說:在目前的南洋,對『三保大人』史實有過研究的,除區區在下以外,恐怕很難找出第二個人來!」
「遺憾的是:全世界都把哥倫布、麥哲倫捧上了天,世界各國的小學教材裡,都列入了他們的故事,小學生也用本國語言琅琅上口地念著他們的大名。而事實上,『三保大人』的航海事業卻比哥倫布等人早了九十餘年,航程遠達非洲等地,遍及三十餘國,還繪製了珍貴的『二十四水域圖』,作為航行的指標,所似,七下西洋都能順利往返,準時到達目的地。然而,假如問起『三保大人』是誰?鄭和是哪位?恐怕不只是國外的小學生搖頭答不出來,也有許多成年人沒聽過這陌生名字呢!」
「事實證明,歷史過程也是不容中斷的。我們翻閱『印尼本國史』,為甚麼很容易便能找到『中國元代對爪哇用兵』的記載?同時也馬上明白這次用兵的經過?還知道這次用兵的結果,非但沒有達到征服的目的,反而造就了印尼空前大帝國││『滿者百夷』的誕生?為甚麼?答案很簡單,只因為這段事實,『元史』裡有詳詳細細的資料可查。世界各國的史學家也以此為根據來編寫歷史。『印尼本國史』當然也就忠實地列入了這一章,不敢有所刪改或漏寫,正加日本即使有意竄改『侵華史』也無法加願的情形一模一樣。」
「所以,有關『三保大人』這段歷史空白,我們除了對明代史官的失職扼腕嘆息外,更應該負起責任來,做點『補遺』的工作。據我所知,『三保廟基金會』曾經在這方面努力過,根據他們的記載,我們大概也可以了解:」
「『三保大人』抵達西旺岸後,的確曾在這裡作了頗長時間的停留,七下西洋,便有六次以西旺岸為中途站。而且,停留期間,還做了許多極富歷史意義的事。
「由於『三保大人』本身是回教徒,又是長老身分,依照回教教義,他當然要履行回教徒應行的義務。修習『念』(念經)、『拜』(每天向麥加禮拜五次)、『課』(把財產四十分之一施捨)、『齋』(回曆九月齋戒一個月)、『朝』(往麥加聖地朝聖)等聖功。因此,他便在西旺岸興建了回教堂(即現三保廟的前身),宣揚回教。」
「當時,印尼還在滿者百夷王朝統治下,崇奉的是印度教,當然把回教視為邪說異端,是禁止之列。好在『三保大人』有兵力物力為後盾,使滿者百夷對他也無可奈何。何況,『三保大人』的傳教行動中,還附加上最有效力的『教化政策』。他在西旺岸設立了造船廠,招募了許多本地員工,把造船、航海,連同農耕技術等全部都傳授給他們,不但改善了他們的生活,同時還提高了他們的社會地位,他們也自然而然改奉了回教,變成最忠實的『三保大人』的衣鉢傳人。終於,隨著爪哇沿海各地回教堂數目的增加,印尼回教徒人數也直線上升,回教勢力更是日漸抬頭。甚至,滿者百夷中爪哇藩王基‧阿耿都成了『三保大人』的席上嘉賓,其他各階層人士更是以能追隨『三保大人』為榮了。」
「最近,由於印尼回教領袖韓嘉一系列有關文章的發表,終於引起了各方的注意,『三保大人』的史實也漸漸成了熱門的話題,國立印尼大學文學院的『中國哲理社會政治系』裡,也掀起了一股研究的熱潮,還撰寫了不少論文,而且也終於承認:『三保大人』七下西洋的結果,不僅種下了印度教在南洋各地式微、加速滿者百夷王朝覆亡的前因,同時也導致印尼今日回教深入民間,回教勢力遍及全國的後果!」
「瞧!這麼重要的一段史實,我們『明史』卻為甚麼只輕輕一筆把它帶過呢?」
夜,已深了。
李和順、吳傳秀兩位老先生也已不勝酒量,酩
酊大醉後呼呼睡著了。
人,不管有多麼堅強,畢竟還是逃不過大自然設限的。人之所以能夠勝天,完全是由於人類懂得如何一代接一代地不斷努力,以有限的小我去延續無限的大我,歷史經驗累積,薪火相傳的結果,終於保存了昨日的火種,今日的溫暖,以及明日的光明。
站在三保廟院子裡的草坪上,我已睡意全消。思維似一葉扁舟,飄浮在煙波縹緲的太湖中,舟裡裝滿了成千上萬隻「?」號,顯然已經超過了應有的負荷,使我幾乎已失去維持平衡的能力……。
「東海有聖人出焉,此心同,此理同。西海有聖人出焉,此心同,此理同。」忽聽宋儒陸象山在我耳邊竊竊私語,並注過來一股頗大的定力,扁舟才得平穩地劃過湖心,滑向彼岸。遠望著三保廟裡輝煌的燈火,我再也捺不住心頭的衝動,舉起右手,虔敬地在胸前劃了個十字聖架號,並開始計晝著明天該做些甚麼!
原載聯合副刊七五、一○、二一出版
【本文收錄於《雲南文獻》第十七期;民國76年12月25日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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