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西將軍楊德亮──新疆故舊記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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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綱
作者/李郁塘
前言
民國六十五年八月廿八日為楊德亮中將逝世週年紀念日。楊將軍一生忠黨愛國,澤及黎民;功在邊陲,績彰西北。有漢班定遠第二、清劉錦棠再生之雅譽。惜因最後所逢長官,是心懷媚史(達林)親蘇的張逆治中。竟將楊氏在西北所有功績,反誣成罪過,迫離新疆。避「秦」來台後,即隱姓埋名,不問國事。去年八月廿八日,突患心臟病,病逝台中寓所。筆者籍屬西北,有幸與楊將軍共事於甘、新兩省多年。值得回憶往事頗多,茲摘其要者,報導於後,以饗中外讀者,藉慰英靈!
世界屋脊的鎮守使
楊德亮字惠疇,雲南省昭通縣人,世信回教,祖籍山東,其先祖於明初,隨沐英大將軍平亂入滇。亂平後為響應朝廷移民實邊政策,遂自願屯墾落戶。經五百餘年之蕃衍,竟成巨室大戶。其父楊公占芳,生有六子,將軍行二、長兄德凱、三弟德喜、五弟德祥、六弟德望,均陷大陸故里,僅四弟德貴,隨將軍來台。將軍原配李蘭仙女士,生子二,長名正鼎、次名正立,均隨母陷大陸。繼配周淑惠女士無出,現在台守寡。楊氏幼年,適逢滿清政府腐敗無能,對外喪權辱國,引起楊氏救國大志。民國十三年, 國父命 蔣公在黃埔創辦軍校時,即心嚮往之。因繞道越南,手續繁瑣需時,於民國十四年抵達廣州,一、二期招考已畢,乃報考第三期入伍。卒業時,適逢北伐,由排連長迅升營長;至剿匪階段,因需才孔急,楊氏每戰皆捷,積功升團長,成為胡宗南將軍麾下的得力助手,其後胡部成為追剿朱毛匪幫的主力。由湘黔而川陝,軍至西安時已升任為師長。西北各省為我們回民最多的地方,楊氏為一位虔誠的回教徒,遂為胡宗南將軍倚畀重用。當胡部主力向甘新等省推進時,再擢升楊氏為軍長。由西安而平凉、蘭州、涼州、甘州、肅州,以至新彊的哈密、阿克蘇,終於直抵世界屋脊帕米爾高原東麓,新疆第一大城的喀什市。喀什市分稱疏勒與疏附二縣,即東漢班超西征西域三十六國之終點,也是清末左宗棠第一大將劉錦棠平定新亂的終點地。如今楊氏率國軍重抵斯地,所至之處,當地居民,不論漢、回、維、蒙、哈各民族,無不竭誠歡迎,衷心欽服,因而贏得「班定遠侯第二」「劉錦棠再生」之雅號。
楊氏能得此兩雅號,比美古人,當非虛譽,都有事實相佐。
民國卅一年,楊氏所部四十二軍,由蘭州移防涼州後,楊氏依例,以當地最高軍事首長兼武威警備司令,負維護地方治安重責。蒞任後首先召開各機關首長聯席會議,研訂維持治安辦法。會中語重心長,顯示出衛國愛民之深意,與會者無不感動。筆者時任武威查緝所長,得與斯會,是為筆者認識楊氏之始。第一次相見,就獲得最佳的印象。
政治手腕解決巨案
武威就是涼州,為河西走廊之首府所在地,是甘肅省內最富庶的縣份。有「銀張掖、金武威」的雅號。城內商旅雲集,貿易吞吐量很大,為甘肅說源要地。甘肅緝私處武威查緝所的編製龐大,配屬有武裝稅警一連,設無線電合,與重慶的緝私署、蘭州的緝私處時有連絡。一天,忽接重慶署方來電:「南京汪偽組織,密派間謀,擭有電台,由綏包潛赴河西,近期抵涼,希即嚴防」。電到後週日,適有寧夏商駝百餘隻,運棉花香菸等大批貨物抵涼州,分往東關三家馬家客棧。查緝所為了嚴查汪偽間諜與電台,乃分三組前往三家商棧查驗手續是名,查緝電台是實。為了防範萬一,每組並配備武裝說警一班,加強戒備。依照查緝手續,邀有警察局及保甲長參與進行。全所人員均已出動,僅我一人留所坐鎮,靜候結果。旋有一人返所請示:「香菸條數太多,勢難盒盒打開,如何詳檢」?我指示說:「電台總比香菸重,可揀重量大的來查,不就省時事省嗎」?當請示人走後不久,第一組的陸組長,氣急敗壞的跑回查緝所,我一看他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原以為破獲了汪偽潛來的組織,當即就問:
「你那一組,查到了汪偽電台」?
「電台雖未查到,但也不虛此行」!
「那你查到了什麼?竟然如此緊張」!
「大煙土」。
我一聽是違禁品的大煙土,不禁心情沮喪,縐起眉頭。違禁品不屬查緝所的專責,過問固然可以,不管未嘗不可。尤以其時其地,最好不過問為宜。第一甘肅禁煙法令,頒佈時短,是由谷正倫氏就任省主席後,開始施行。第二,武威行政督察區專員兼區保安司令何昌榮家中就有三桿煙槍,除其夫人外,還有副官與大司務。查緝所又不能直接處理違禁品,如將這批大煙土送到區保安司令部,真如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不僅達不到禁煙目的,反而會獲得「以假易真」的罪名,可能被殺了頭,考慮到此,接著追問下去:
「查到了多少大煙土?」
「有四大塊,每塊三十斤,共計一百廿斤!」
「誰有如此大的胃口,原貨主是什麼人?」
「據說是寧夏馬主席的。」
「目的地是那裏?貨又交給誰?」
「據押貨人說,目的是西寧,交貨處是青海馬主席。」
按當時寧、青兩省,雖也隨甘肅同時宣佈禁煙,僅係名義而已,實際上反而成為無稅的商品,仍然到處流行。押運員當時提了兩位馬主席的大名,固然有唬嚇查緝員的用意。但一次就來上一百廿斤的黑貨,自然也不會是普通小商人,膽敢運輸的。如要管起此事來,不僅達不到禁煙目的,反而會引起三省的不和。最後牽連大西北的團結,影饗抗戰實力。因此我就對陸組長說:
「此事本所最好不加過問!」
「那怎麼行呢?本所查到如此大批禁品,我們每位查緝人員所得獎金,就有好幾萬。何況這也算是本所的一件大功,所長竟然有一意不加過問,是何道理?」
「當然有道理,第一涼州土在全國一向都很出名,如要認真查找,幾千斤幾萬斤都有,何止這一百廿斤。第二我們沒有處理違禁品之權,真貨一旦移送出所,轉手就會變假。屆時反被別人指控,以假易真之罪,事情演變到此,那我們就有口莫辯,跳到黃河裏也洗不清!到頭來連命也白送掉!那還會邀功得獎呢!?」
正當我對此事查無結果,放又不得的兩難期間,查緝所門外,突傳小汽車喇叭的聲音,按當時在涼州得坐小汽車的人,僅得楊將軍一人而已。我聞聲後,立即出門迎迓,而楊將軍亦已下車,急步向我走來。當隨我至客室落座,尚未作其他寒喧,開口就說:
「東關馬家客棧,要和貴所生事,你知道不知道?」
我一面以手指著陸組長,同時回稱:
「陸組長正因為此事,趕回報告,我已知道了。」
「你知道就好,此事非常嚴重,他們要以命案來沖淡煙案。現在集了幾十個人,橫刀怒目,誓守煙土,決不讓查緝所緝走。如貴所硬緝,他們就要拼命,這樣一來雙方就有傷亡,不知貴所究如何處理?」
楊將軍身兼警備司令,負有維持地方治安重責。眼看武威就要出事,不得不紆尊降貴,親到查緝所來拜會我這位小所長,以便說明此事如處理失當,後果就不堪設想。於是我就將查緝所查緝沒有結果,放又不得的苦衷,向他表明。楊氏探得此情,已知我並不堅持要查緝此批大煙土,他認為機不可失,緊接著就說:
「只要貴所不加過問,一切後果我來負責」。
他是軍人做事乾脆,說罷立即起身和我握手,表示告辭!我當即指派陸組長搭楊氏小包車,趕赴現場將查緝員與武裝稅警全部撤回,以配合楊氏的行動!
當楊將軍乘車趕到現場時,以警備司令的身份,當著在場的人大聲的說:
「那四塊煙土,根本就不是真貨,查緝所要查的是走私漏稅的貨物,假黑貨他們還會過問嗎?你們還不穿上衣服,去清真寺做主瑪(回教每週的大禮拜),站在那裏幹什麼?從此時起,誰再動刀弄棒,我就以擾亂地方治安之罪,以軍法從事,決不寬假!」
因為那天正是星期五,適逢回教大禮拜的日子。楊將軍以回教以瑪目(首領)的身份,要集在棧裏的人去做禮拜,完全是隨機應變,要分散鬧事的羣眾。這一場眼看就要演成命案的暴風雨,就在楊氏一聲嚇斥下煙消雲散,化為烏有!
我國各省,自民國成立以來,就宣佈禁煙。然西北各省卻屬例外,種植吸售照常進行。一直到民國廿九年谷正倫氏出任甘肅省主席後,始頒佈禁令。在甘肅境內,雖雷厲風行,但在寧、青二省,仍然習以為常,並不當回事去執行,反而在民間成為無稅的商品,還是到處流行。此事過後,不久傳抵蘭州,谷主席為了維護他的聲譽,曾派專人前往調查,也僅調查而已。但事後曾向甘省黨國元老田崑山氏,暗贊楊將軍的機智與勇於負責的精神,給他解除了一件辣手事件。也保持了甘、青、寧三省當局的情面與感情,無異增進大西北團結抗戰的實力。這個消息,是筆者來台後,於民國四十一年春節,向田崑山拜年時,他向我垂詢當時事實的經過後,始透露出來的。
殺馬頭的精彩故事
民國卅三年,四十二軍移防肅州。是年冬季,祁連山區大雪,河西走廊積雪,高達二公尺,創下冬寒紀錄。取暖燃料,難運缺貨,薪價似金。一般軍民率皆就地伐木,作為燃料,竟使「引得春風渡玉關」的百年古樹左公柳,也遭了殃。楊氏獲情後,深以為憂。即使自己因駐防時短,不能重植三千里的楊柳,至少也應該保護前人成果才對。於是以當地最高軍事首長兼酒泉警備司令身份,召開一次各機關首長會議。當即通過嚴禁軍民就地伐木、隨處砍樹之禁令。如有犯者,不能賠錢了事,要以性命抵償。同時規定舉發者有賞。當地居民侖知楊司令,秉性耿直,令出必行。因而伐木之風,頓時大斂。正當楊氏慶幸禁令生效,樹木得保之際,一日,突有一男孩看見其居所門前路樹,正被一條高大的馬匹啃囓樹皮。該孩童為了獲賞,逕赴警備司令部報案,當被值日官接受,立時向司令請示如何處理,楊氏即時回說:
「這是取信於民的大好良機,將馬頭砍下掛在被啃的樹上」。
值日官一聽要殺馬,於心不忍,接下回稱:
「馬是無知的,要處罰也可以找其主人。」
「這是殺頭的事,殺馬總比殺人容易,何捨易而求難呢?」
「若此馬是其他機關的話,豈不招來麻煩?」
「機關的馬,更應該死,因為機關首長都參加過會議,他們是明知故犯;而老百姓尚有可原,不必多說。」
當馬頭掛在被唱的樹枝上的時候,農林部祁連山林木管理所,正走失了一匹馬,到處尋找。終於尋到掛馬頭的樹前,發現身首異處的馬匹,正是該所所失之馬。殺馬懸頭時,已圍攏來好多好奇的居民,該所找馬之人當然得知殺馬之人了,該所所長乃逕赴該部向楊司令要求賠償!楊氏接見該所長,劈頭就說:
「召開各機關首長聯席會議的主旨,就是為貴所保護林木。如今責無旁貸,保護林木機關的馬正破毀林木,就說明貴機關不重視自己的職責,玩忽法令。本來馬是不知有此法令,馬犯法殺其主人才對。兩命相權取其輕,我只好下令殺馬,以儆玩忽,免再傚尤。」
該所所長被楊氏指責後,只好唯唯而退,那還會要求賠償呢?酒泉地方經此一事後,不僅伐木之事從此不再發生,即地方上的治安情形,也和樂相處,非常良好,此皆受楊氏作人作事風格所影響。
哈密大劫案的偵破
民國卅四年,四十二軍又奉命西移,進入新疆東境重鎮哈密地區。筆者時任哈密專區區警察局長,故人相逢,又同負全區治安責任,軍警相處非常融洽。我想哈密區今後的治安從此不會有問題,不意一日黎明,突有哈密區屬鎮西縣境哈(薩克)族居民吾能巴依前來警局報案,說是昨夜遭人搶劫,同伴二人失踪。余聞此訊後,即趕至警局,經譯員譯畢全案,得知吾能巴依三人騎馬三匹趕羊十五隻,前來哈密市場售羊後,購得茶布鹽米等日用品,夜宿西郊維(吾爾)民尼牙孜家中,於夜間被身著軍衣的人,以巡查的名義,將該三人先搜後劫,不僅將錢財布匹搶走,竟連三人的馬匹同時搶走。最後並將三人捆綁,投入附近的坎兒井中。吾能巴依一因捆綁較鬆,二因他被投入距離龍口較近的坎見井中,當他掙扎開雙手後,就由龍口爬出,前來警局報案。
哈密地方治安一向良好,不僅沒有搶案,就是偷雞盜狗之事,也是少有。於今哈薩克被搶,同時還有二人失踪,這是聞所未聞的一件大案。我乃親率刑警多人,作了一次現場偵察。由尼牙孜住屋起,沿腳行踪跡至附近坎兒井時,發現另兩口也有足跡,於是縋人下去,找到了另兩名哈民。當人找到後,我的心情就輕鬆了許多。因為人命關天,人安全其他的事就好辦。接著就在尼牙孜家中,追問被搶情形。三位哈民以及尼牙孜均稱,搶劫人數約在六、七人左右,所著衣服有軍衣也有便衣。因為搶徒中有軍人,事出警局權力之外,不得不報請警備司令部偵辦了。楊德亮將軍聞得此案,係出於軍人所為,就引起他的重視。最巧合的地點是,搶案現場尼牙孜居屋,正處於西郊兩個城防碉堡的中間。每一碉堡內,駐有一班士兵,番號屬於廿九集團軍工兵營,由一位排長負責指揮。因總部西移烏蘇,四十二軍僅部份先來接防,境內防地尚未完全接妥,遂發生了此一前所未有的案件。於是楊司令一面電囑我在警局相候,一面下令參謀長李祖唐,電召駐西郊兩碉堡士兵全集司令部個別談話。李參謀長首先召問排長,昨晚西郊有否發生治安上的情況,該排長同稱一切正常並無情況發生。接下去問兩位班長對士兵服勤站崗的情形,當照平常編排,白日一小時、夜間兩小時一班的勤務回稱。最後再逐個問士兵服務的情形,才露出破綻,乙云接甲交丙,但甲云接乙交丁,丙云接丁交甲,結果全班士兵所云,都是牛頭不對馬嘴。證明昨天夜裏,那兩個碉堡的士兵根本沒有服勤站崗,因而附近發生搶案,他們一點也不知。楊司令以地勢環境關係,認為這兩班士兵嫌疑重大,難脫關係。遂下令先調離全體士兵後,偕我親赴兩碉堡檢查。依楊氏想來,如係他們所為,所搶物品,因時間很短,定仍會藏匿其問,不會遠藏他處。但當我二人,逐一詳檢後,大失所望,一無所獲。已知確非該兩碉堡士兵所為,而此案也就進入撲溯迷離的途境,成為懸案了!
當楊司令和我分手時,他曾鄭重其事的說:
「此案務必要破,否則不能取信於哈民,本軍甫行到哈密接防,人地生疏,務勞貴局多多出力,破案以後,當有重賞!」
此案的主角應是某總部殘留哈密的軍人所為,於今楊司令要警局多負責任來偵破,可算是一件最感棘手的刑案。於是我就下令刑警,凡對軍人出沒的地方,如暗娼、飯館、戲院,影院,賭場,以及地攤等地方,多加留意,隨時監視,覓取破案線索。一日,突於哈密中華路地攤上,為刑警發現了一條滿鑲銀花的皮腰帶。此種皮腰帶是哈民服式的特徵,在地攤上出現此物,來路就大有問題,哈民們再窮,也不會出賣他們的皮腰帶。我據報後,一面備錢令刑警將皮腰帶購同存案,以便循線追查來原,一面電令鎮西警局,速邀失主前來哈密認物,結果無誤。此案就因覓得此一線索,終於大白。原係某總部駐哈密時,所組的特務大隊成員,大都是就地取材,作為眼線。總部西移,因人地不宜,將其遣散。而這些人過去在地方上作威作福,揮霍成性;於今手頭無錢,就想入非非,胡來亂搞,作出此案。當本局會同警備司令部循線逮人時,一半尚潛留哈密,於是一一逮捕;一半則乘騎所劫馬匹,逃往甘肅的安西縣境。所幸安西縣境,尚屬四十二軍的防區。楊司令即下令駐防安西的伍團長,就地逮捕劫犯,果然手到擒來,旋即押運來哈。同時本局也電令鎮西縣警局通知受害哈民,前來哈密領取損失補償。俟鎮西哈民到齊,搶犯也由警備司令部軍法訊畢。主從犯六人,均被判死刑。由楊司令下令,將全體犯人解赴搶案發生的戈壁灘上,執行死刑。楊氏親任監刑官。在行刑之前,先行賠償三位哈民前此損失的日用品。唯對馬匹因犯人已在安西,出售給蒙民包不拉,未便追索,就按時價每匹馬以新幣壹萬元賠錢了事。接著下令行刑,當六犯人悉數畢命後,楊氏把握教育民眾的機會,即時向圍觀的軍眾說:「凡搶人犯,不分漢、回、維、哈,我都要槍斃。」按當時實情,每多哈民搶劫其他族民牛羊的事件發生。於今楊氏槍斃漢人搶犯,給哈民來看,果收大效,哈密區的哈民從此再未發生劫案。
楊將軍一向言而有信,就在結案後的翌日,由軍需處函送新台幣五萬元,作為警局偵破此案的獎金。
逃兵事件寬嚴允當
劫案偵破過後不久,哈密與鄯善兩縣毗鄰的十三間房警察所,突來電話報稱:「有一班逃兵,裝備精良,由鄯善離開駐地,擬逃向甘肅,現因飲水成問題,正向該所圍攻,請即支援。」新疆關卡向稱嚴謹,外人既難潛入,省人也難逃離。其原因不是關卡密佈邊境,乃是凡有水的地方,就設一個警察所,警察所任務是專責看守附近的泉水。
我當即指示:「固守所址,不可追擊,一小時後,即派援軍前往處理。」電話回示警所後,即將此情報告楊司令。因為這是軍人犯紀的事,不屬警察業務。楊氏聞報後,當即下令派出軍用大卡車兩部,指令連長一人,帶兵一排,架機槍兩挺,以最快的車速,前往圍堵。當發現逃兵與警察雙方相對峙於警察所附近時,該連長即以話筒喊話,要求逃兵放下武器,從輕處罰,否者格殺勿論。該班逃兵中,原就多數不願出此下策,如今既被包圍,抵抗無益,只好放下武器乖乖投降,乘所備的卡車返回哈密。經過軍部軍法處的審問,該班番號是五十八師第三團一營的一個班,駐防於鄯善與七角井間山道東谷轆泉,任務是維護七角井至鄯善公路通行的安全。但該地沒有居民,該班班長及副班長久居此荒山中,有感生活枯燥,數次請調,又未獲准,遂作全班逃離之舉。原想只要偷渡哈密一縣,就可進入甘肅河西。孰料一入白龍堆大沙漠,水就成了大問題,不能不找水源。然而有水的地方,就有警察駐守。當經過十三間房時,遂與該地警察所遭遇,終而投降。經過軍法處的審訊後,首從犯正副班長,分別處以有期徒刑五年與三年,其他士兵無罪。但呈報楊司令審閱時,楊氏認為處罰太輕,難收宏效。原因是在新疆發生逃兵事件,不僅是軍紀問題,尤且是國防問題。僅處短期徒刑,將來效尤者,大有人在,非用重刑,難以收效。結果改批首從者槍斃,協從者無罪。事後再派軍車,將死士與活兵,原數押送鄯善五十八師第三團部,交其驗收。
逃兵事件,就此結束。楊司令認為十三間房警察所,應居首功。即時撥發新幣伍萬元,頒贈哈密警察局,轉致該所予以獎勵。由此一事可以證明,楊氏治軍,有功必賞,有過必罰,寬嚴允當。
以教輔政大獲成功
民國卅五年冬,四十二軍奉命西移。駐防於新疆魚米之鄉的阿克蘇區。由是年冬起在二年內,全省依照張治中式的「和平條款」協議下,在新疆十個行政區,開始各級民選工作。先選縣參議員,接著選縣長、省參議員,最後是各區的正副專員。一連串的選舉,在表面上來看,是實行民主政治。但在骨子裏,正是伊犁叛亂份子,在俄酋史達林指揮下,由軍事進侵,改為政治滲透。此一陰謀,雖能欺矇全省各族居民,但難騙過愛民的楊將軍。於是楊氏以其宗教的信仰,加上反共精神,隨時隨地敦促各族好人出頭競選,藉以抵制伊方全力支持的壞人。結果他的防地阿克蘇區十個縣的省縣參議員、縣長專員,清一色都是擁護中央的忠貞之士獲選。楊氏此一表現,竟使阿克蘇全區,從此天下太平。甚獲其頂頭上司、新疆警備總司令宋希濂的嘉許。
民國卅七年初,行憲後的監察院監察委員,由各省市議會選舉產生。新疆省參議員,卅六年雖已選出,但省議會因伊犁方面的阻撓,當時尚未成立。新疆省政府遵照中央政令,決定於三十七年五月一日在迪化市成立省參議會。先選舉正副議長,再選出五位監察委員。不知是宋希濂的有意安排,抑或是巧合,四十二軍再西移喀什,並調升楊軍長為南疆警備總司令,負責整個南疆同區的治安。
楊氏在上任之前,先到迪化述職,適逢其會,遇上省參議會成立。而十區的省參議員,因政治背景不同,伊(犁)塔(城)阿(山)三區,都集住於南樑招待所;迪(化)哈(密)焉(耆)阿(克蘇)喀(什)莎(車)和(寘)七區省參議員,全部集住於城中招待所。這些省參議員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回教徒,楊氏留迪期間,常和這些省參議員們作大小禮拜,乘便要求七區全體議員們,同心合作,選賢與能,將正副議長,統同贏選過來。同時授意選阿克蘇大阿匐色以提及迪化大阿匐良駿二氏,出任正副議長,選舉揭曉,果然皆如楊氏所願。
史達林又使下陰謀
俄酋史達林原想掌握省參議會的正副議長,以便實行其政治滲透的陰謀。於今連個副議長也沒有拿到,於心不甘,乃下令伊塔阿三區的省參議員退出議會。同時探知,此一選舉結果,完全出於楊將軍的安排。於是楊德亮竟成為史達林的眼中釘!非設法拔去,不能一消其心頭之恨!
史達林圖利用省參議會侵新陰謀失敗後,接著重施伊犁事變故技,再作第二度的軍事進侵。其進侵的步驟,先在新蒙邊境製造武裝衝突,使新彊軍政當局,將注意力及軍力都集中於邊境時,再在迪化附近發動護亂,一舉將省城奪下,使全省變色。因此新蒙邊境北塔山衝突事件發生於前,吐(魯番)鄯(善)托(克遜)事件繼之於後。一時間整個新彊人心惶惶,皆有大難臨頭之感。
好在治安當局處護不驚,應敵有方。一面下令騎五軍,全力注意北塔山事件之發展,隨時派兵防堵;一面徵調常勝將軍田子梅,由哈密前往吐魯番,坐鎮指揮。所謂吐鄯托民護,僅是這三縣的縣長或副縣長,在蘇俄唆使,暗中援助武器的一羣烏合之眾,經田子梅將軍以擒賊先擒王的手法,專以縣政府為目標,作圍攻計畫,結果時未一週,迅即敉平。
史達林於第二次軍事侵新失敗後,惱羞成怒。竟然下令將參加聯合省政府的大員副主席阿哈買提江、副秘書長阿巴索夫、教育廳長賽福鼎(現任匪偽維吾爾自治區主席)、民政廳副廳長賴希木江等一齊撤離迪化,潛返伊犁,表示抗議。史達林同時電令其駐華大使羅申,在南京向張治中提出嚴重抗議:硬指新疆軍事當局,壓迫伊方人員離開迪化,要我方負一切後果的責任。
當時張治中以西北軍政長官的身份,曾參加馬歇爾的「和平小組」,在南京會見過羅申。收到史達林的抗議電文後,不得不飛返迪化,處理此一無理取鬧、無事生非的所謂抗議事件。
張治中竟為敵張目
張治中返抵迪化的當天,就發出召開軍政聯合擴大會議的通知書。凡迪化就近的機關,文職荐任、武職上校以上的人員,均應於第二天上午九時齊集長官西大樓禮堂開會。筆者時任民政廳第四科科長,官階荐任一級,具有出席會議的資格。此種會議可說是絕無僅有的,出席會議的也不知是一回什麼事。因而到會的人數非常的多,在九點以前都集合在大禮堂內,由警備總司令宋希濂擔任總指揮,將到會文武人員,以文左武右,列成長方陣形。時到九點五分,張治中板著帶怒的面孔,登上了講演台,開始罵人:
「我費兩年多的心血,搞出來的新疆和平局面,就啡你們這夥人,於一夜之間,給搞得煙消雲散。你們都成了國家的罪人,有何臉面來見我。」
接著他又右手一指宋總司令說:
「你只知『軍事勝利』,不懂『國家利益』,現在伊方如果再發動叛亂,是由你負責,還是由我負責。只要伊方有人在迪化,我就會和他們來談判。現在他們都被你迫走,將來有事,你叫我到那裏去找對手呢?」
張治中巧言善辯,是出了名的人物。而今在這次擴大會議中,居然製造出「軍事勝利」反而違反了「國家利益」的臭語。當時明明是史達林唆使阿哈買提江等人發動吐都托三縣縣長副縣長在地方造亂,責在伊方,伊方人員之離迪,也是他們奉俄國之命撤走,與我方何干。然而張治中當時,一味採取媚史親俄政策,竟將責任推到宋希濂以及在場的文武官員身上,豈不怪哉?宋希濂吞聲忍氣,默不一語。其他在場的文武官員,也未便多言了。所謂軍政擴大會議,就在張逆治中一人演出的獨腳戲下,時僅廿分鐘就落了幕。
衛國干城黯然一離去
張逆治中所以召開此一會議,就是要先堵住在場人的口,好讓他在接受史魔的無理要求下,為所欲為。按史魔當時的要求,就是要將反俄抗共的將領統統迫離新疆,將新疆變成外蒙第二。其中指名道姓的就有三人,即宋希濂上將、楊德亮中將,以及田子梅少將。於情於理來說,宋上將是北堵外蒙軍進侵北塔山,南禦吐鄯托內變的最高軍事當局;田少將是直接敉平吐鄯托民變的指揮官,都有逼走伊方人員的嫌疑,史魔要求此二位將軍離新,還有一點兒的瓜葛。唯獨楊中將當時甫任南疆警備總司令,遠在三千里以外的喀什,與伊方人員撤走,根本挨不上邊。然而張逆治中是古今中外第一個會說謊者,再加史達林圖新孔急,楊中將曾使伊方人員在省議會完全失敗於先,如今又大力經營南疆四區,此人不除,史達林的侵新計畫,永遠變成泡影。其忌楊中將,猶過於宋上將。因而這三位將領在各有成就、有表現之後,反而都遭張逆治中之忌視。竟以有損「國家利益」與「人地不宜」的「莫須有」罪名,將他們統統強迫離新真有似宋秦檜之對岳飛然。
楊將軍被迫離新後,即逕赴南京向國防部述職,以便就近將新彊近況以及未來危機,讓政府明悉,早作預防。叵料楊氏到國防部後,第一位接見他的大員,正是與張逆一鼻孔出氣的參謀次長劉逆裴。早已接到脹逆的電報,要他防阻楊氏在京的活動。楊將軍久戍邊疆,不知就裏,尤且心誠口直。因而一見劉某的面,就將張逆治中在新疆倒行逆施,處處受命於俄酋史達林的行為!一五一十的全盤抖了出來。要是一位忠於謀國的高位將領,聽到張逆治中吃裏扒外的詳情後,自會動容採絕,予以嘉獎的。無如此時的劉某,正和張逆一樣,都是「身為漢臣」而「心在曹營」,聽了自難入耳,於是就面露不愉的說:
「當前全國都在動亂,只有西北出現小康之局,可證明張長官領導有方。你是他的直屬部下,怎能在背後出言無狀,污辱長官呢?」
重返西北局勢己非
值茲國共雙方軍力消長之際,劉逆裴乘機向楊將軍潑上一盆冷水,就是想將楊氏熾烈愛國的熱情,當頭撲息,就可解除國軍一個軍的武裝,相對之下,無異對匪增加兩軍實力。而楊氏耿直成性,反墮其殼中。一氣之下,就心灰意冷,既不返西北長官部就任空頭參謀長,也未就近向國防部請調。竟然往十里洋場的上海市,隱姓埋名過平民生活。
當楊氏在上海正過其無官一身輕的平民生活時,西北大局起了很大變化,彭匪德懷率部五十萬,先截斷西蘭公路,然後瘋狂的分向蘭州與西安兩市展開猛攻。這時坐鎮西安的胡宗南將軍,想到楊德亮這位多年舊部回教將軍,於是下令徵召,急派人飛往上海去找。楊氏當時雖已隱姓埋名,不願人知。畢竟他仍是一位虔誠的回教徒,每日每週都到清真寺作禮拜,終於被來人在清真寺門前等到。
當胡先生的徵召令展在眼前,楊氏又不忍老長官坐困愁城。再度接受徵召而同到西安,出任了第十七軍軍長之職。此時西北大局全非,胡先生已決定放棄西安,將主力撤往四川,保衛大西南長久性的抗共工作。當時交給楊將軍兩個任務:一是短暫留守西安,掩護主力安全西撤;其次是要在陝南漢中一帶佈建游擊隊,來作保衛四川的外圍武力。楊軍長當時即陳明:前一任務可以完成,後一任務難以達到。蓋因佈建游擊隊,需要人地相宜,更需相當時間,現在三者皆無,徒呼負負。假使楊將軍當時仍留新疆擔任四十二軍軍長的話,要求在新疆佈建游擊隊事宜,自然是水到渠成的事。果真楊將軍尚留新疆,西北大局或將有所不同,至少新彊大局不會在未放一槍之下,就拱手讓敵,而堯樂博士等的游擊活動,不會曇花一現,時未一載,就被共匪撲滅。走筆至此,只有擲筆三嘆!(轉載中央雜誌)
【本文收錄於《雲南文獻》第08期;民國67年12月25日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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