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鑑往勵來獻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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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朱心一

今年夏初,我為撰寫一篇研究專題而窮索構思,到處搜集資料以備參考,不意找到了一些二十五年前殘存的日記,那是民國四十一年五月至十一月,奉調初入國門在復興崗和陽明山受訓期間的筆錄,其中有一段珍貴的諍言,爰加整理摭錄附後:

──十二月五日上午,隨周爾新、倪光宗兩兄去教育廳拜謁陳先生,由於他是教育界的前輩,又是曩昔的長官,也是我在昆明受教時的老師,所以見面時顯得非常的親切和與奮。他一開口就情摯意切的說:我在昆明整整的住了九年,除了我的家鄉以外,這算是我旅居在外最久的地方,實在可說是我的第二故鄉。由於我的雲南朋友較多,所以對雲南的人、事、物認識也較深入,對雲南的感情自然地亦就濃郁深厚;我們一家人時常想念四季如春的昆明,尤對那誠厚淳樸的民風和熱情爽朗的友誼,更是懷念不已。

自民國初年的「護國起義」及至艱苦的八年抗戰,雲南軍民對國家的貢獻確實很多很大。祇可恨盧漢的叛變附匪,不僅玷污了雲南的光榮史頁,也斷送了不少雲南子弟的前送。所幸李炳仁將軍又在領導你們重振「護國」的精神,擔當「中興復國」的先鋒大任,所以我對你們今天的遠道來訪特別高興,你們目前雖局處一隅,但擔當的都是復國的任務。我們寄予無限的希望:現在我願意將過去我對領導階層部份人員的缺點,和多年的見聞與成因坦誠具體的告訴你們,在個人應有開朗的胸襟,在團體應有開國景象,藉供你們今後在教育訓練或改進措施諸方面的參考。

第一、思想保守,生活散慢,不甚勤奮進取,不多吸收新知,不善培育後進;部份主官(管)希圖享受而沉迷於聲色犬馬之間,甚少積極有為的表現,其才智未能充分的發揮。

第二、本位主義較重而形成門戶之見,不團結合作,不肯犧牲既得利益(權力),不願捐棄一己成見,時聞一些患難多年的伙伴,有的是草鞋知己,有的尚是義結金蘭的弟兄,一旦發達掌權,偶因私利或意見不合竟爾反目成仇,相互掣肘,勢有水火難容之慨。

第三、心胸閉塞,氣度偏狹,不開朗大方,不有遠見,固執倔強復多疑多變,,此乃缺乏「三信心」所形成。

第四、鄉土觀念較深,祇要有點成就,不願向外發展,坐失其他的機會。

接著他又強調說:以上所講的一些缺失和積弊,還沒有完全過去,在今天復興基地的臺灣,也常常如此,所以這番談話純出於「愛深責切」的由衷之言。由於時代的巨輪正在加速的推進,並有各稱制度的適切建立配合,你們是新成立的團體,上述的這些缺失或肇因,深信今後當不會存在復萌。但是「團結」「合作」不論在任何地區或任何時期仍極重要,這是生存發展的前提,希望你們三個人對此一工作要多多的努力,切實的促進。

在這發人深省將近一小時的談話中,我們都同感這不是官式的拜會,完全是家長與子弟們久別重逢的聚敘,有教勉之切,囑望之殷,確有令人痛切反省,從頭做起,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之情。最後當我們恭向他道別辭出的時候,他復用手拍著我的肩膊說:「看你這個孩子已長得這麼大了,身體也比過去結實多了,這就是你的本錢,要好好的去努力奮鬪!」聽罷更使我感動得眼眶紅潤而欲言無語,於今憶及,尤深感奮並愧疚不已!

(註:那次拜會承瞿紹華先生引見並親送我們至大門。)

翌年(四二年)元月十九日接臺北辦事處通知,與金樹華、修子政、程時熾(巳故)三兄提前返防,爾新兄仍在臺受訓並將出席「七全大會」,光宗兄則奉調留國防部服務;當我們一行四人(後來竟被朋友們稱為四進士)抵達基地下機後,旋奉炳公單獨召見於孟撒「老叭」家中,我除了將上級長官交辦的要公一一面報,並由渠親筆立即函復交原機帶臺外,復奉諭於是夜十時再去「壯懷廬」晉見詳報。記得那次的面報長達約兩個小時,並承以麵點欵待;當我述及拜會陳先生的這段談話時,他顯得非常注意的仔細傾聽,連聲說「太好了,太好了;這是很有價值的諍言,說的很客觀,很具體,他山之石,可以攻錯」。除命我把陳先生的談話要點筆錄呈參,並作成專題分發正在受訓期中各班期的學員生分組討論外,嗣復指定我於廿四日的「聯合紀念週」會(省府總部暨幹訓團)上報告,另對行政、幹訓兩隊學員再作專題講述;奉示後我即以上述這段談話的四要點為綱,又把李炳公對幹訓團(前稱反共大學)第一、二兩期歷次訓話的要點納入融合為一,也把我的淺見藉以引申發揮,其要義謹錄於後,併此就教於鄉長、長官暨舊雨新知友好們,願以共勉!

一、樹立中心恩想,團結反共力量,完成「中興復國」大業:領袖訓示我們說:「今天的戰爭是科學的戰爭,其勝敗的關鍵在於思想和學術」。為什麼「思想」和「學術」對戰爭勝敗的關鍵會有偌大的影響呢?早在距今二千四百七十多年以前,我國的兵聖孫子在開宗名義的「始計篇」,曾經剖析戰爭的本質應以「道、天、地、將、法」五事為經,若用今天的名詞來解釋,此中約「道」即為主義,亦即「思想」的淵藪,至於對「天、地」奧秘的探討或運用,當以「學術」為基礎,其「將」乃指人才,「法」則為組織和制度。今天我們要轉變保守落伍的思想而順天應人並切合時代需要,首須樹立以「三民主義」為中心的革命思想,並強化研究發展工作,期以創新進步。要結力造勢,必須用「組織」來團結力量,用「制度」來健全組織,以發揮整體功能。要探討和運用「天、地」的奧秘或選「將」用「才」,培育新秀,必須加強教育訓練,勤習精研,以培養並磨礪其高深的「學術」技能與德行。要想受人尊敬而領導羣倫,尤須修身律己,戒除一切不良嗜好,處處以身作則;須知今天是一個「科學的羣眾時代」,任何「個人英雄主義」或「承襲祖蔭」的意念都必須徹底的根絕。如是才能繼承我滇人「護國首義」的革命傳統,完成「中與復國必的鉅任大業。

有關「接受新知」的門徑,必須多閱讀,多學習,多研究,多向學者專家請教,多聽取羣眾的意見。在這裏的鄉人中有兩位好學求新,研究創造恒久如一的長輩,一位是張蒓公,每天要看三份日報,兩份晚報,重要的還要圈點,剪貼甚而摘錄;另外還要選讀經史,並朗誦有聲。再一位是李伯公,他來臺後的大作,至去年七月初版的「重返故鄉記」已是第十七種了。請想想吧,這兩位老人家都是壽高九旬以上的長者,在其頤養天年之餘尚如此孜孜不倦的「求知」和「創作」;自慚荒疏如我者,能不折服汗顏而亟思效法一二!

二、統一革命意志,堅定復國信念,發揮「團隊精神」:領袖在「說士氣」一篇中會剴切的說:「沒有團隊精神作基礎的軍隊,無論其個人如何勇敢,作戰技術如何精良,如其一遇危險的時候,仍將成為一盤散沙,不能發揮羣體的精神力量」;復引吳子所說「師克在和不在眾,成於一而敗於二三」的道理詳予釋示。我們都知道「團結就是力量」,「人和萬事與」的淺易道理,但是要確實做到則有「知之非艱,行之維艱」的感慨;僅就我過去從事的地方公職,及十餘年游擊工作體驗中,其所觸及的官紳、城鄉,漢夷、官兵、友軍、軍民及至地方與中央的縱橫諸關係,請容我作一個大膽的結論。「團結」必須先求「公」,「合作」則須得其「平」。

至於要如何才能做到「團結」「合作」呢?在觀念上首須摒棄「本位主義」與「門戶之見」,記得四十二年三月,我曾對前滇游「軍政幹訓團」政幹隊二期同學講過這麼幾句語重心長的話:「在我們今天的這個革命陣營裏,雲南人若不摒棄門戶之見,就是關門主義,無異自絕於人,唯雲南人若要另立門戶,則是帝國主義,自必難為人容」。其基本要求為:㈠立場相同,目標一致。㈡誠信為本,忍讓為先。㈢不報復,不枉法,不爭權,不嫉妒。再具體的說;只要大家都以實行「三民主義」而許身革命的目的,以矢志「反共復國」為堅貞奮鬪的目標,以「愛國愛鄉」為職志,以「奉行國策,貫徹命令」為本務,並能本著「公正,公平,公開」的原則而為,深信必能做到「親愛精誠」,團結一致。不論公私,若再能做到坦誠真摯的檢討規勸,積極有效的培養革命情感道義,當更有助於「團隊精神」的建立。

三、明是非,別義利,一切以「國家利益」為重:韓非子有言。「安危在是非不在於強弱」。所謂「是非」,淺見以為應有「大是大非」和「小是小非」之別,何以別呢?諸如宋末賢臣文天祥,在他被執不屈於臨刑前猶作「正氣歌」,並有曰「孔曰成仁,孟曰取義,讀聖賢書,所學何用?」言畢而從容就死,這就是「大是大非」了,也就是「知死生」,「別義利」的典型範式,所以竟連元世祖也要讚譽他為世間的「真男子」了。再如清代功臣曾國藩,當他拜相後接其介兄疾書,要他為家庭間一牆之爭而予聲援,結果他的復函乃是「千里書函只為牆,讓他幾尺又何妨,萬里長城今猶在,不見當他秦始皇」;這就是對「小是小非」的判別而淡然處置,能不令人尊敬。又如唐蓂公所領導的「雲南護國起義」當為「大是」,因而贏得一致的擁戴與崇佩;盧漢的叛變附匪則為「大非」,是以備受鄉人的反抗和唾罵。所以我認為「大是大非」必須明辨明察,以決其當為或不為;反之對「小是小非」則宜儘量的容忍與化解,並做到話明氣散,和好如初。如此就能「明大義」,「顧大局」,也必能「擔大任」而「立大業」了。據悉旅居海外地區極少數的鄉人,由於不「別義利」而智昏迷矢,仍操其不法的經營,有者正陷於極為艱險困擾的境況中,這真是愚不可及的絕大錯誤,早在兩年前,我曾以蔣院長的兩句名言「賺錢要正當,用錢要恰當」函勉他們,唯冀知所警悟,詎料他們竟利令智昏,致又供彼邦我鄉人蒙羞矣,徒乎何奈?!

處此「科學的羣眾時代」,不論於人於事,我們都必須作一精密合理的分工,並識其輕重而決其優先順序;設若個人利益與團體利益(含公私)發生衝突時,則應放棄個人利益而顧全團體利益;伸言之,假如團體利益(含公私)與國家利益發生衝突,則應捨團體利益而維國家利益。是以當年在孟撒「幹訓團」大操場司令臺的兩旁,我曾簽准以竹蓆製成四塊大標語,書為「全軍一家」,「團結一致」,「國家至上」,「團體第一」,冀收潛移默化之效。

四、冒險犯難,開創新局,效法先賢先烈「睦鄰」、「護國」壯舉:蔣主席去年在黨的十一全大會閉幕式時說:「今天正是我們克服艱危,開創新局的大好時機」,是的,今天的確該是我們淬勵奮發,克服艱危,衝破險阻,開創新局的時候了。我們要以自己的良知,來決定自己的命運;用自己的良能(力量),去創造自己的前途;所謂「銜哀奮勵」,完成 領袖未竟遺志,應不是宣誓、宣言的文書作為或是動聽的標語口號,而應是具體規劃,冒險犯難的行動階段了。盱衡現勢,謹就戰略態勢及地緣關係諸方面來研析,凡在大陸西南邊緣地區的中國人,正是我們報效國家,一致奮起,打第一仗,立第一功的大好時機到了!我們要以愛鄉愛國的情操,結成復鄉復國的力量;把救人救己的職志,形成同仇敵愾,生死與共的義行。以往一些恩恩怨怨,雞毛蒜皮的小是小非,萬不可再耿耿於懷而循環報復;堅信只要能明辨大是大非,即能產生大智大勇的力量,也就能創立大仁大德的大業。

今天,我們必須效法鄉賢鄭和「七下南洋」的開創精神,在大陸邊緣地區廣為布德施仁,結成統一陣線,開拓復國機運,消滅共匪暴政暴行;尤須效法唐、蔡、李諸公「興師起義,誓滅國賊,成敗利鈍,與同休戚,萬苦千難,捨命不渝,凡我同人,堅持定力」的誓盟和義舉,去衝破鐵幕,裏應外合,抵定中原──祇要我們的目的巨大,目標正確,立場堅定,方向不移,深信「得道多助」這句話的涵義將不致全被否定。

擱筆之句,我益感「時不我與」的惶悚;即以我來說,當初抵國門之時,長輩們總把我看作一個大孩子,時予親切的教勉和殷切的囑望;詎料我卻走了兩次同頭路(撤軍),雖是奉命而行,但內心總有些難堪和悵惘;尤以歲月不饒人,今天我巳是鬢髮班白的人了,並成為孩子們的父親了,也即將快到「屆齡退役」的年歲了。再過些年,若與年青人見面時,他們也許會好意的問候有道:「你老人家最近清好的嗎?」這樣當年的「豪情壯志」似不復存在了!如此想來,我們這一些當年亡命異域,於今在臺安適幸運的伙伴,究竟還能為國家為桑梓(實則是有國無鄉矣)做些什麼呢?」(中華民國六十六年十一月十九日完稿于臺北中和)

【本文收錄於《雲南文獻》第七期;民國66年12月25日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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