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 年新冠肺炎見聞錄

高浩雲
大約在 2020 年農曆新年前夕，當時已經接近長假，對於身在成都工作的台灣人我來說這也是難得能回台灣看望家人親友的機會而十分興奮。但也是在這個準備打包行李、買機票、排定假期的期間，網上開始流傳起武漢可能出現了新型傳染病的流言–在武漢與湖北省地方政府的隱瞞下，直到 1 月 18 日，鐘南山證實了這種新型人傳人病毒的存在，這個擔憂才被證實。
起初恐慌並未發生，我正常的在成都買到了口罩，並按照預定的行程在 1 月 19 日搭機回台灣–但那時我並沒有想到，世界上恐怕也沒一個人想到，這會演變成遠超過 SARS 的，造成全世界數千萬感染者與上百萬死亡，甚至是 1918 年西班牙大流感以來，人類史上最大的瘟疫。機場入關時也沒有體檢，僅有分發旅客要填不填隨意的健康聲明書。
即使回到了台灣，我都仍然非常關注發生在大陸的新冠狀病毒疫情，因為我工作上的朋友是湖北隨州人，同時我之前在上海工作時也結交了幾位來自武漢的朋友。我前腳才剛踏上台灣沒多久，武漢便宣布封城，並且中國大陸各地的主要都市也都陸續封鎖，這才令我驚訝於這個病毒的影響之大。
與家人親友度過農曆新年後，經過了審慎考慮，我還是決定按照原本的計畫回到成都工作上班。首先是我剛剛轉入這家新創企業，他們正在草創奮鬥時期，少了一個初期員工都會有極大的影響，疫情期間恐怕也不好招募新人。再者是成都與四川看起來並非主要疫區，應該是不會有嚴重生命危險，我將我的決定告知家人後，也得到了家人的理解支持，並在 2 月 9 日搭機飛往成都。
我從成都雙流機場下機後感受到的是一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原本熱鬧的成都街頭空無一人，如今成都與所有其他大陸城市一樣實施封閉式管理，我在經過入關體檢後，被分發到了「黃卡」，並被要求回到自己的租屋處在家隔離 14 天後再出來接受體檢。二月當時大陸政府已經發現到可能存在無症狀患者，所以採取這種措施以確保所有來往者均超過病毒潛伏期而無症狀才能放行。
這在家 14 天的自我隔離雖然也沒閒著，還是得透過電腦遠程上班工作，但是除了叫外賣幾乎沒有跟人面對面說話，頗有一種在自己家裡「遇難」的奇怪體感。偶而還是能跟家人打視訊電話排解無聊，或是吃吃幾包台灣泡麵緩解不安，過了這 14 天，我離開租屋前往當地政府辦公室辦理體檢與「綠卡」時，我才發現經過十幾天沒有跟人當面說話，自己一開口居然是有點不知所措的結結巴巴。
大陸當時的全國抗疫雖然態度積極，但也確實充滿亂象，比如口罩囤積居奇，乃至於政府以每個人分發一個「健康碼」的電子序號以取代先前紙本的「五色卡」措施，公眾場所如辦公大樓、餐廳、商店都需要手機出示這個健康碼證明你經過 14 天隔離與健康檢查，才能進入。但是「健康碼」卻只有大陸身分證號才能申請，並未開放港澳台通行證(台胞證)的序號或護照編號。但在公司老闆、當地公務員、警察公安的奔走下，才終於解決了我的「健康碼」問題，而且從三月之後也新增了台胞證跟護照編號的選項。
三月中旬，公司老闆購買了口罩紫外線消毒機、足夠多的口罩跟消毒設備後，成都政府總算批准了公司繼續營業的許可。話是這麼說不過三十來人的公司中，復工當時也就只有五個人能正常來上班–其他多數人都還因為封城政策而被卡在外地回不來。公司的人事主管也被困在外地回不來的情況，公司老闆新招人只能親自面試，還為了氣勢上不輸人而拉上我一同湊合當個評審。同時，每天上班都要測量體溫，在身上貼貼紙，證明自己沒有發燒症狀。量體溫上班的日子多了，這貼紙也就懶的從外套上撕下來了，累積了幾十張體溫貼紙的外套在我看來，就像是我在疫情期間掙扎奮鬥過的證明，如同士兵的勳章一樣。
當然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從這波疫情中挺過來，肉眼可見的，成都街頭上一家又一家的餐廳關門，一間又一間的店面拆下招牌，或是開放招租。老闆或員工被困在外地，或是生意慘淡，或是資金周轉不過來，這些不幸被疫情吹垮的商家，讓 2020 年的開春顯得特別寒冷。
在這樣的逆境中，老闆卻樂觀地表示同一層樓其他辦公間的公司退租了，那我們就能租下來擴大版圖了–在他那口大吹牛皮的「川普話(四川普通話)」中，這種樂觀的精神或許也感染了員工們，對於那些在疫情中堅持下來的人來說，堅持也獲得了應有的報償，大陸的疫情終於在四月迎來轉機。
2020 年 4 月 8 日，武漢在封城 76 天後終於解封，隨之而來的是全國規模的復工和交通解封。由於健康碼的管理措施上了軌道，以及有系統的普遍篩檢措施，大陸不再復現一二月當時面對新冠病毒的混亂無措，而能有條有理的將大量群眾分批檢查並定時追蹤。
到了四月中旬，成都除了那些未能撐過疫情而關閉的店家外，大多數地方都恢復了正常上班，街頭也重現車水馬龍。由於正常復工，原本短缺的物資如口罩也在四月隨工廠恢復生產而不再缺乏，很快的市面上隨處都能買到平價的 N95 等級口罩。但就在中國人為了生活逐漸恢復正常而歡欣鼓舞時，新冠疫情卻在全世界開始爆發性的擴散開來。韓國、義大利、美國陸續成為疫情重災區， 2020 年東京奧運延後舉行、甚至美國總統川普也感染新冠肺炎–即使中國內部的疫情已經平息，但外部的零星輸入病例卻無時不刻挑起人們緊張的神經。
在這樣的不安中，日子還是得繼續下去。2020 年 7 月 21 日中國大陸終於重新開放了電影院–雖然不能肩並肩而得梅花座錯開，但我還是掏錢去看了電影。上一次我在中國大陸進電影院看的片，已經是 2019 年的電影「中途島」，如今時隔一年，還是覺得有種恍如隔世之感。
2020 年的世界既有疫情，又有蝗災，乃至 NBA 球星 KOBE 布萊恩空難墜機，各種天災人禍，都令這一年感覺是特別漫長，幾乎是每過一天，睡醒睜眼就會又看到新的壞消息。但日子總歸還是得過下去，諾貝爾文學獎得主海明威曾說過:「那些沒有殺死我們的傷，將使我們更加強壯」。面對嚴酷的挑戰，以及困難的時局，我們只要堅持走下去，就必然能夠開闢一條出路。
另一方面雖說多難興邦，但難太多也是很不妙的，在此還是期望明年 2021 一年能夠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