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夷媽媽

作者／南玉貞

媽媽十五歲就嫁給爸爸，其實不是媽媽答應的，是爸爸帶了人去搶婚搶來的。那是民國三十四年的事，地方在雲南耿馬，我的爸爸媽媽都是擺夷人，而我的爸爸是個土司，搶婚對我美麗的媽媽其實是很有面子的事哩！

不久以後，戰爭發生了。爸媽不肯留下來歸順共產黨，便棄家逃走，母親騎著馬，腰間別著槍，翻過一座一座的山，半年後到了緬甸。以後又轉來臺灣。

爸爸來到臺灣以後，不再是土司了，忽然不知道要怎樣生活下去，那時候，我夜裡無論什麼時候醒來母親好像都還開著燈在縫鞋子，她的手工很精緻，是村子裡縫得最快最好的。

我的成長，我的學費都是母親在那一針一針裡掙來的。聽媽媽說她十歲就從外公分到一塊地，自己種自己耕，賺一錢也歸自己用，難怪長大以後什麼事都難不倒她。她是經過大風大浪的，性格也就開朗達觀灑得開，跟我處得就像姐妹一樣。

逢到節慶，媽媽就摏糯米，用香蕉葉包了做成「粑粑」給我吃。

我考取臺大外文系的時候，母親很高興，那時父親已經去世了，母親說：「要是你爸爸在就好了，他會很高興的。」

前些日子，我騎摩托車，摔了一跤，精神不太好，母親便給我唸起擺夷咒語來，她的聲音低低的，很溫暖，很柔和，讓我想起從小生病，母親都要為我唸咒，我雖不太相信，但聽母親唸那重複的祥和的音調，心裡真的覺得很舒坦很安慰，那是來自中國西南青山綠水間的聲音啊！

能有這樣一位母親，是我的福氣。

【本文收錄於《雲南文獻》第十五期；民國74年12月25日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