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南雞足山詩話

作者／林式謙

雲南雞足山，高九千四百丈，周圍四百里。發脈西域，來龍萬里，盤迴紆鬱，三嶺前伸，一岡後距，儼然雞足，故名。中界二溪，支分派衍，恍有山陰道上，千岩競秀，萬壑爭流之致。有大寺八，小寺三十四，菴院六十五，誠為滇西名勝。古屬西域，宋前未附中國。大唐西域記諸書，認為乃迦葉尊者入定處。明釋小坡（俗名熊軒）雞足山詩：「幾年勞夢想，此日快登臨；蘿月窺香剎，松風引玉琴。梅花仙逕杳，修竹洞房深；徒倚探奇勝，悠然物外心。」明鎮江太守蘇湖遊雞足山詩：「雞崖高傍青天開，我來踏破山中苔；僧房鐘磐出萬樹，仙人樓閣凌三台。放光迴合孤雲渺，華首嶙峋返照來；雲捧諸天看不盡，夜深燈火宿瑤臺。」大錯和尚（俗姓錢，明江南人，雞足山志之首編者）雞足山詩（三錄一）：「天遣外岳鎮南疆，嶺削三支壓點蒼；華首門高禪定久，曹溪一滴水源長。宿躔東井明分野，勢控西番接大荒；奇勝千年探不盡，峰頭秋霽望飛光。」清釋慧暉雞足山詩：「幽岩邃壑足逃禪，修竹長松映法筵；嶺外一泓環洱水，空中半壁控賓川。深林猿鶴渾無跡，古洞煙雲不記年；最是曉鐘清客夢，幾人到此息塵緣。」

其絕頂在中峰，頂平如舒掌，東西約一里許，南北僅八十步。孤聳峭拔，垂雲霞之表。遠近仰瞻，狀同天柱。大錯和尚登雞足絕頂詩：「懸空異境闢天開，嵐氣蒼茫抱日來；種玉山中人漸老，傳書海上鶴應回。雪峰西現支拳石，洱水東浮酌一杯；莫道蠻荒幽興盡，扶筇更上幾層臺。」明釋普荷登雞足絕頂詩：「絕頂丹梯過太清，叩開金闕彩霞生；右蹲伏虎溪三疊，左迸飛虹雪一莖。觀日不須鞭石走，憑虛真可御風來；醒來側耳青霄上，自有天雞半夜鳴。」明祥符趙大生雞足山絕頂詩：「聞道峰高不易登，浮名羞問大三乘；傳來西竺袈裟客，說是南華衣缽僧。巔插晴空天似水，波澄秋海月如燈；雲封萬仞蓮花界，為問凡夫夢到曾。」明何如璧登雞足山絕頂詩：「一泓洱海杯浮影，萬點青山棋落秤；腳底飛雲寒帶雪，此身真是在蓬瀛。」

四觀峰即山絕頂處，張直指建羅城於其上，樓四門，東名「日觀」，可觀日出；西名「海觀」，可觀洱海；北名「雪觀」，可觀西域雪山；南名「雲觀」，可觀佛光。四川曹延生四觀峰頂詩：「老鶴閱世山之隈，花開花落愁相催；轉頭勝事都春夢，歎惜人間幾劫灰。隨世功名悲逝影，幻形天地小浮杯；要知此外無窮在，莫道曾登絕頂來。」明洱海守道黃州黃復生登四觀峰詩：「歷井捫參仄步行，直排閶闔叫雲局；著身高處不知險，回首看時方始驚。世界三千藏粒粟、江湖萬里付浮萍；何須更跨揚州鶴，穩御雲耕朝玉京。」清姚安太守巴縣倪巽生登四觀峰詩：「連夜洞天頻入夢，雞峰清曉領詩筒；瘦筇已定秋風約，同上天門認舊蹤。」

華首門一名迦葉門，在四觀峰南側，巖如平劈，高十餘丈，廣數倍。巖壁有痕，內剜厥狀、似門雙闕，各闊三丈三寸，所謂迦葉尊者奉佛金縷衣入定處。湘潭孝廉葉扶雲華首門詩：「梯危難曳杖，眺遠欲消魂；在昔笑方寂，於今花尚存。鳥馴通說法，僧定竟忘言；空觀元無相，何勞閉石門。」明釋廣稱宿華首門詩：「曹溪一滴水，古洞更幽玄；倚杖雲連海，聞鐘月滿天。石門千丈雪，崖樹幾重煙；一笑當年事，人間已浪傳。」明程春翔華首門詩：「信步探華首，雲開眼一新；只聞衣化石，不見法傳人。座上拈花趣，崖中入定身；千秋微笑意，古柏淨無塵。」明四川釋古笑華首門詩：「曳杖徘徊華首前，層峰歷歷墜寒煙；飲光大定何時出，古木蒼蒼不記年。」

迦葉殿在插屏山麓，登絕頂懸崖之半。傳牟尼佛出世，其脫衣正在此處，故原名為袈裟殿。唐天寶時，供刻像於此，改名迦葉殿。明李如楠宿迦葉殿詩：「別山方有恨，到此更知非；嶺色成今古，松聲越翠微。看花恩問道，化蝶亦忘機；下視浮雲盡，經行對曉暉。」大錯和尚迦葉殿留宿詩：「悟得菩提自在禪，等閒飛錫到南滇；衣留正眼拈花後，宗付燃燈古佛前。水過迴溪新契悟，雲迷石洞舊因緣；宰官身現原無相，回首西來又幾年。」明僧釋禪迦葉殿詩：「曾記拈花微笑時，被他黃面一時欺；而今留下千年跡，冷守袈裟有甚奇。」

傳衣寺在鳳凰山下，雞足山中峰盡處，得山水大會。嘉靖初年，比丘性玄同李元陽創建。明謝肇淛傳衣寺詩：「竹林凝翠雨花飛，路轉空山客到稀；西域歸時猶有履，南宗傳後更無衣。門臨松澗濤初落，風颺茶煙露未晞；芍藥送香鸚鵡語，禪心何處不忘機。」明汪蛟傳衣寺詩：「輕雲低向半山橫，俯瞰群峰與足平；處處泉流供洗缽，閒閒馬足殘香蘅。環穿松徑疑衣濕，嘯對山茶映月明；反轡歸途餘暮景，猶聞好鳥送春聲。」明永昌人吏部閃繼迪傳衣寺六言詩：「華首門前風霧，袈裟石上蒼煙；為問傳衣遠近，一聲何處嫣然。」

悉檀寺在滿月山下，大龍潭之上。萬曆間，麗江府土知府木增，延僧釋禪建。明郡守白紹光悉擅寺詩：「禮佛披龍藏，君恩到碧岑；曇花開寶相，松樹拂雲陰。殊域歸蓮社，精藍鎖梵音；不須頻問法，頌古足參尋。」明進士曾高捷過悉擅寺詩：「尋幽來寶地，幾度叩禪關；竹密猶聞磐，嵐深不見山。潭清雲影細，樹靜鳥聲聞；一笛松門路，山僧帶月還。」大錯和尚悉擅寺詩：「六十年來古佛身，蒲團小定悟前因；石橋松徑當時路，擔水搬柴舊日人。掃塔幾番尋杖缽，翻經猶自拂埃塵；本來面目依然在，不向菩提印性真。」

天柱佛光：雞足山正峰最高，仰插青漢，名天柱山。遊觀者至山頂，適遇風止雨收，則佛光現於山下，其變幻種種不一。清確山人、犬理二守孫繼佐天柱佛光詩：「白雲彌漫遍虛空，五色毫光映日紅；盡道如來親示現，攝身有影理難窮。」清糜鴻遠天柱佛光詩：「團圞一氣起氳氤，雨後彌漫五色勻；地湧禪光窺本相，天呈瑞彩現前身。中虛似鏡寧非幻，外轉如輪宛是真；莫道靈山無佛住；即茲異景已通神。」

點蒼山積雪，冬夏不消。蒼素相問，煙雲繚繞，實宇內奇觀。清卞庭槐蒼山積雪詩：「點蒼百里畫圖工，積雪春秋景不同；好向雞山峰頂看，煙雲繚繞翠微中。」清朱昂蒼山積雪詩：「十九峰頭雪影停，白雲橫截半山青；天封原自存深意，正為雞山列畫屏。」明釋古處蒼山積雪詩：「白雪蒼崖疊幾重，青蓮花開玉芙蓉；雞山絕頂閒來往，次第看他十九峰。」

尊勝塔院，在文筆山，塔高六丈六尺，飾以堊粉，瑩白如玉，秋月當空，皎潔互映。明盧桂生塔院秋月詩：「晴空萬里碧於水，遙望嶺頭秋月生；塔影孤懸深夜靜，冰壺濯魄恍難名。」明釋性靈塔院秋月詩：「亭亭塔掛青霄迴，萬籟無聲月正中；獨步長廊惟鶴伴，恍然身世在虛空。」糜鴻遠塔院秋月詩：「孤塔當門太寂寥，空山明月仰高標；一天佳景秋難老，滿院清光夜不消。色相宏深方肅括，澄懷廣大自宣昭；此間幽雅應推首，況有文峰暗拱朝。」

飛瀑穿雲：山中瀑布大小十餘處，而玉龍瀑為第一，懸流千尺，掩映崖樹。明曾化龍飛瀑穿雲詩：「高崖千尺碧流通，引霧穿煙亂遠風；回首晴空無雨色，玉龍斜掛白雲中。」清羅時昇飛瀑穿雲詩：「誰將匹練界青山，搖曳隨風下碧灣；一片白雲橫嶺度，深溪影裡水潺潺。」糜鴻遠飛瀑穿雲詩：「泉聲飛起向空騰，樹杪百重那足稱；匹練倒懸千丈雪，長虹高掛一痕水。煙從抹處幾如斷，霧以籠時恍似凝；何必銀河九天落，淵源始達便雲蒸。」

雞足山去中原極遠，以荒僻見摒，文獻少所徵信。自有明大錯和尚纂修成志，雞足之勝槃乃傳，屹然與普陀、五臺、峨眉、九華並峙，同名山大川爭勝。千古山水之遇合，固亦自有因緣也。

轉載林式謙先生著「名山古剎詩話」一書（台灣省政府新聞處發行）

【本文收錄於《雲南文獻》第22期；民國81年12月25日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