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軍長達七年之學生生涯之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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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炯
我自幼出生於上海市,但是我的原籍是雲南鎮雄,只因先父崇九公早歲從軍,曾參加雲南護國起義之役,後考入雲南講武堂,畢業後在部隊中歷任排、連、營長,參予廣州護法,後編入國民革命軍第一軍第一師擔任少校營長,經歷北伐多次戰役,國民革命軍光復上海時,師長鄧振銓奉調吳淞要塞司令,先父與鄧將軍原係鎮雄小同鄉,因而受邀調到要塞司令部擔任參謀;旋返鄉接先母到滬結婚定居,我們兄妹五人遂皆於上海出生。「一二八」戰役時,日軍挾海空軍優勢入侵上海,要塞首當其衝,終被攻破,先父遂離職,改到上海法租界商團擔任軍事教練官,未久又接受上海交通、復旦、震旦、滬江、光華、大夏等七所大學及一所醫學院之聘擔任軍訓教官有年。八一三抗戰之前,另由招商局聘為職工訓練所訓育主任兼軍事教練官。八一三大戰爆發,先父應同任大學軍訓教官陶一珊之邀,加入別動隊,擔任租界內鋤奸工作,到十一月上海市終於全部淪陷,漢奸大量湧入租界,先父乃奉令撤退以策安全,原可搭乘海輪赴香港,再轉輪赴海防而入雲南,不幸我那時染上傷寒住院,拖了兩週餘,才獲准出院,是時適有先父舊部余督練員全家也要內遷,一再說服先父母節省旅費,改經南通循運河到京,再乘火車到大後方,因此我家退掉香港船票,搭乘一艘意大利輪寅夜離上海駛往通州,然後雇了一艘木船經如皋、揚州等地而到南京,我們在船上遙見日寇飛機正轟炸南京城,我們同余督練員兩家按計劃捨舟登陸,走到浦鎮車站候車,站上軍民擁擠,可能南京正在撤退,快天黑時,站上宣佈日軍距車站只有二華里,站內候車群眾立即作鳥獸散,同行余家人口簡單可攜行李隨行,我們家大小箱子十餘只全部遺棄在月台上,先父帶有三位當差,每人背負我們三兄弟,父母則背負最小之兩妹隨同群眾逃離車站北奔,真正的逃難了,我們在途中看見一彪雄糾糾騎兵迎面奔馳而來,並詢問「老鄉!日軍隔此多遠?」有人回到快到浦鎮車站,這群戰士還自報是國民革命軍第一軍,然後快速衝向浦鎮,沒有多久,我們後面槍聲大作,大概是與鬼子兵接觸了,那種場面著實令我們孩童震驚不已,最近看到一位南京守軍老兵的回憶,在網站上發佈,曾提撤退時,碰到胡宗南的部隊,證明了當時我們所見騎兵所報番號不是胡縐的了。
這次親歷的逃難,一共三天,全在火線上不時有流彈飛過的驚險狀況之下,令人印象深刻,第二天我們到達滁州車站,尚未進站,看到站內多係傷兵,因傷痛叫喊連天,日機又在上空盤旋,真害怕如果被日機聽到豈不糟糕,但是不久又有消息傳來,日兵又逼近了滁州車站,於是大家再度奔逃,第三天到了沙河集車站,終於候到了一列無蓬的運貨火車,難民們及散兵一擁而上,我們同余家人才算脫離了虎口。回想在戰亂的火線上逃難,全家人未曾被衝上,終能搭上火車,實乃上帝恩賜保佑也。在火車上耽了三天,經徐州、開封、鄭州而到漢口,投宿旅社,每人洗臉均成黑水,在漢口聽大人們說起,日寇猛攻南京,一時攻不下來,乃另由海軍載運陸戰隊增援部隊從杭州灣登陸,一路打到蕪湖,包抄南京,守將唐生智認為國軍已被包圍,慌慌張張下了撤退命令,便先逃跑了,所以南京撤退時秩序混亂,甚至自相殘殺,令人浩嘆。
在漢口住了三天,先父便趕到長沙向訓練總監部報到,同時安排了招商局一艘小火輪將全家人及余姓家人送往宜昌,入住招商局之江順輪,該輪與江安輪為招商局噸位最大兩艘江輪,因吃水深,無法駛過三峽,遂在宜昌經營為水上旅館及水上飯店,先父因最後在上海任職該局職工訓練所,船員多為受過教育的學員,先母為省錢,住三等通艙,但仍受到船員們很好的招顧,未久同行余家人雇了木船先行離開我們往重慶去了,我們仍等候先父自長沙回來,已派後方服務,但因見家人住統艙太委屈了,立即改換二等艙間,在江順輪前後住了十天左右,在我幼小的體驗中,覺得船上生活很愜意,而且喜愛船舷的白色發光油漆,遇到空襲警報,坐小划子到過對岸去躲日機,也是極為新鮮之事,這也是種下我後來投考海軍的因素之一。
到了重慶,先父正式奉令派到貴州廣順縣(後與長寨縣合併為長順縣)任國民兵總隊副總隊長(縣長兼總隊長),兩年後改調貴州安龍縣國民兵團副團長(仍由縣長兼團長),我的小學教育便是在安龍完成,隨即升入安龍中學就讀,讀完初中一年,先父又奉調興仁國民兵團,我們隨父遷往興仁,正擬轉學興仁中學之際,適逢海軍委託各省招考海軍學校學生,我那時快滿足十四歲,念畢初中一年級,與招生規定完全相符,也已懂得國家無海防之可悲,逃難中印象深刻,有心前往貴陽投考,與父母商議多天,先父先予認可,先母後以海軍與空軍相似,伙食很好(當然未盡其然),最後也同意了,於是我便在民國卅二年(一九四三年)三月一日懷著父母給予旅費三百元,搭郵政便車,隻身前往貴陽,那年報考海校之貴州學子已逾一千五百人,在醫院內之體格檢查(幾乎以空勤標準實施)便刷去了一半,只八百餘人參加筆試,最後放榜也只錄取了六生,我倖列榜上第二名,其中只有陳昌明是貴州人,第一名的趙士驤及我是雲南人,黃英傑南京人,趙學良、趙元祿是安徽人,我們照規定向教育廳報到,由一位潘姓督學率領我們六生首途重慶參加位於山洞之海軍總司令部的複試。
海總複試先經面試,是在大禮堂舉行,總司令陳紹寬上將坐在講台上一一觀看每一考生經過海校醫官俞維新持聽診器檢查每生內臟並大聲報出「心臟好」「肺部好」……然後上台測驗視力及色盲,也算陳總司令之「面試」,較之貴陽體檢簡單太多。面試通過陳總司令這一關,接下去參加次日筆試,內容與貴陽相似,最後放榜錄取新生一○五名,貴州保送六同學全部上榜,這是抗戰時期第三次招生,也是錄取學生數最多的一次,放榜之後,諸生立即向總部報到,在大禮堂集合聽總司令訓話,接下來兩天仍在大禮堂內由軍樂隊演奏前導之下,學生們繞著大禮堂習唱校歌「皇皇華夏,集合著最優秀的子孫,來擔負起……」另外又教了我們習唱「國家至上民族至上」、「全國總動員」及「抗戰到底」等三首歌曲,至今已逾六十年,我不用看歌詞也能完全一字不差地唱得出來。
在山洞總部住了三天,總部派了幾輛卡車將我們海校新生一○四名(原一○五人中范永光未報到)由海校派來之學監周伯燾少校率領,前往貴州桐梓之海軍學校,到校之前全體學生換穿了海軍學生制服,類如中山裝,中用五顆銅扣,領子別有一對鐵錨,軍帽有帽簷,帽子中央有黃橢圓圈包圍住的青天白日及鐵錨,到達校門口,下車整理隊伍,秩序稍亂,早在門口等候我們的幾位隊長立即對那些吵吵嚷嚷的同學迎頭敲上一樹枝,才把隊伍整齊帶入學校集合場,面對三層樓兩旁尚有耳房突出的金家樓主校舍排好隊,周學監首先介紹訓育主任鄧兆祥中校,接著已得識另一位學監楊熙燾少校及五位少尉隊長,其中陳在和少尉是已入校航海十一屆,長平隊隊長,李景森少尉是航海十二屆伏波隊隊長,劉淵少尉是輪機第六屆定遠隊隊長,另外還有李護為王庭棟二少尉是我們日後分班後的隊長,在桐梓這段時期,我們學生們感覺到他們五位隊長管理作風,好似事先商量過的,完全一致,賞罰標準也是完全相同的,例如進餐時發出聲音要打一板手心,集合遲到或講方言要打三板,讓學生們絕無取巧僥倖之可能。
海校有廿餘位中校以下的各科教官是由航海正教官陳承輝中校及輪機正教官許孝焜中校分別負責領導並安排各班每學期的全部課程,此外尚有一位體育教官徐樹模,上海人,在街上經營一家蛋糕店及兵操課的陳啓嶸正操練官及梁壽鑫副操練官,都是海軍陸戰隊講武學校畢業的,負責各班兵操課之訓練,另有一位天津海軍醫事學校畢業的醫官俞維新少校,全校行政總務只有一位准尉庶務邢錫庚在鄧主任指揮下,負全校炊事、採購、倉儲、雜勤士兵管理全責,與我們後來所見各軍事學校行政處龐大編組相比,海校用人之精簡及行政效率之奇高是超級的,值得三軍學習,足以大書特告者。
學生們入校第一件事便是理髮,由指定許多學長執行,將每一新生圍上白布罩,便以手推剪緊貼.頭皮推剪成為光頭,我尚記得第一次為我剪髮的是輪六班的聶顯堯學長,他一開始動手便很高興告訴近旁同學說我的頭髮細軟,一些不費手勁,後來我也曾為同學理髮,多碰上頭髮粗硬者,理了兩三個頭,已是手腕手臂都為之酸痛起來,真是不輕鬆,除了理髮便是進入寢室學習整理內務,在桐梓海校的內務規定乃是將被子鋪平與墊子同寬,再以白被單四週包好,用兩塊木製內務板時四週夾出直角狀稜角,從未將被子疊成豆腐塊狀的。
海校學科一向非常繁重,除國文、黨義、本國史地以外,其他課本全係英文本的,考試題目也全用英文,除了打字不清楚的字可以問以外,其他都不准詢問,我入校時僅唸完初一,英文程度很淺,考試時頗為傷腦筋,幸好數學根底不錯,雖看不懂英文題目,但仍能猜得出是算術四則題那類題,立即解算仍可拿高分,直到第一學年終了,英文考試題才不再讓我為難,我們讀的英文課本是英人畢範宇翻譯的三民主義,略欠生活情趣,但能讓我們對國內外政治名詞及術語了解不少,最辛苦的是唸世界地理,得牢記各國首都及大城市名字,不能弄錯,往往讓我們背的頭昏眼花,學校每月舉辦月考,每學期有期考,總司令陳紹寬極為重視,每次期考必派總部高級長官一人南下監考,每次期考與平日月考合併計分,總平均不及六十分者,一律勒令退學,後來又規定三科主科不及格者要降班,但是從無補考之事,退學學生於發榜當日即須繳交服裝書籍什物離校。抗戰時期由淪陷區前來同學等不及家中接濟,只好暫居學校加蓋U形教室寢室餐廳籃球場之隔鄰的城隍廟暫居,實在夠淒涼的了。此外每年一次體檢,如有重大缺失或眼力不及一‧二均要淘汰,另外體育課,尤以游泳測驗不及格者亦必定開除,海校游泳課在試讀三個月甄別考時便要測驗,以游達五○碼為及格,五○○碼為滿分,超越者另有獎勵,以後游泳及格標準逐年提升,到畢業時以一千碼為及格,三千碼為滿分,我們在桐梓時是在東門外一條名為溱水的小河學習游泳的,最初大多數人尚不會游水,三個月測驗游到五○碼,便自認OK了,但到一個學年過了的測驗,同學們無不奮力以赴,以求高成績之獎勵,測驗以四小時為限,那年我游達五千七百碼上岸,已昏昏沉沉,但是很多同學游逾八千碼,甚至一萬碼以上。至於體育課測驗是引進英國一種指數表,以每人身高體重年齡輸入而查出受測者田徑運動各項成績應得分數,非常科學合理,平時每天都有一至二小時體育課,學校器材相當齊全,連賽跑、跳高、跳遠所用釘鞋及踢足球粗釘鞋應有盡有,學校雖有徐樹模體育教官,但他外務太多,上體育課多半是隊長負責,隊長於晚自習尚到教室輔導功課,所以學生眼中,隊長是很萬能的,這也是我們感到很幸運之事。
兵操(海軍官校時期稱為陸操)是由前述陳、梁正、副操練官負責的,試讀三月有如一般軍校入伍時間,兵操課時間較多,一切操作亦依據步兵操典,從徒手教練起,與一般無異,惟發槍以後,相當一段時期都不教學生「槍上肩」或「托槍」(現稱肩槍)動作,一直用持槍操作而且跑步亦然,右手虎口緊夾槍身並保持垂直狀態,左手握著刺刀鞘前後擺動。我們使用的是漢陽式步槍,又長又重,如夾不緊使槍托著地或槍身不直,均會如綁腿散落一般要挨竹板責打,有時一跑便跑到下課號聲響了才停,至少我個人感到這簡直是一種虐待。兵操中的劈刺是教馮玉祥部隊傳出的「殺四門」,不光只是前刺,也有格檔動作,步伐時前時後一如運動或練拳,可惜這些動作已經忘光,最後打靶程序及計分與一般軍校相同。
海校平日生活作息,一般是六點起床,有二十分鐘整理內務及盥洗,聞預備號聲,便趕到大樓前集合場之預備線上等二集合號聲響畢,應立即跑入集合場,班長下了口令,才入列的便算遲到,必挨三板手心,各隊整理隊伍畢即向學監報告人數,隨即向後轉面對旗台行升旗禮,由鄧主任親自主持,號兵吹升旗號,隨即由鄧主任主持各班值日交接,然後做早操,畢略有休息,再聞預備號聲立即取筷筒趕到集合場,集合後帶隊進入一側加蓋U形建築之餐廳就座,海校特別重視餐桌禮儀,進餐時間不限時間,通常都用去二十分鐘以上時間,聞開動口令一律將湯匙置入湯碗或粥碗,絕對不可有聲,進餐時也是鴉雀無聲,否則必被叫起罰打手心一板,故外人經過竟然毫不查覺餐廳內竟有二百餘人在進餐,早餐時有粥及四個饅頭及黃豆或花生米佐餐,最初南方同學都不習慣,後來物資困難改為三個饅頭,同學們因每日運動量很大,也習慣吃饅頭,又感到有些不夠,但也無可奈何,進食饅頭採用西式吃法,用筷子撕成小塊再入口,不可用口直接咬食,早餐後約有半小時自由時間,有的回寢室對內務再加強,但多數進入教室K書,八點不到預備聲響起大家又趕到集合場候令集合整隊進入教室,開始上午四節課,下課後又到集合場候令集合進入餐廳,午晚餐通常一湯一菜,飯是隨便添食的,進餐時,如主任或學監有事宣佈便叫大家一面吃一面聽,下午通常有二節課堂,餘為運動或游泳或兵操,六點晚餐,餐後為課外活動約一小時,然後集合帶入教室二小時晚自習,通常隊長都會到教室輔導,只是桐梓電力不足,晚自習是點桐油燈,燈光微弱,有人因而視力減退被退學,下自習後可沐浴(冬天有熱水輪流入浴),然後集合晚點名,解散即進入教室,十點熄燈,早上起床盥洗一律用冷水,寒冬之季,掛在毛巾架上毛巾多已結冰,用水化去才洗面,已成冰水,據學長告知,他們曾要求寒冷天氣供熱水洗面,鄧主任不以為然,在集合時,當眾用冷水洗臉兼洗頭,洗畢頭還冒汽,自此同學們不敢多言,至今還有不少同學仍用冷水於寒冬時洗面,故這應算是一種好習慣。
海校校長高憲中少將是前清黃埔水師畢業,比陳策尚早四屆,他在抗戰之初已任海軍最大最新的輕巡洋艦平海號的上校艦長,在長江內力抗日機轟炸,但被炸傷腹部仍盤腸大戰之英雄,他身材魁梧,留有小鬍子,像貌威嚴,平常我們都看不到他,只在每週一週會及動員月會他才出來主持,訓話(月會通常由海校支黨部蕭幹事面孔朝天發表專題演講,但同學們很少能聽懂)後領導師生宣讀軍人讀訓及條文(月會則宣讀黨員守則),遇有各班有週年紀念攝影,他也偶然會參加合影,惟本班從無此際遇。
海校的課外活動多彩多姿,學校一向貫輸學生:海軍軍艦一出海,就必須獨立自己處理一切事宜,故訓育處每學期均發佈課外活動編組,其中有班長、圖書、伙食、花圃、鴿工、理髮、皮工、縫紉、油工(專為自習每人油燈注油)等幹事,我因平日活動很平庸,老被派為理髮幹事,也幹過一學期皮工幹事,補過籃球、足球及少數皮鞋,擔任圖書幹事的負責管理門上懸有「雪甲午恥」的圖書室,內含課外參考書及小說頗豐,伙食幹事常帶伙伕外出買賣,也是令人羨慕的工作,此外鴿工幹事負責餵養收放二、三十隻校鴿,除了上面派定的這些課外活動學生以外,另有自由參予的課外活動,如鐵甲歌唱團,教了更多抗戰及文藝歌曲,還有口琴隊、國樂隊、平劇隊、話劇隊以及壁報隊等,惟有少數同學過於投入這些活動,致使功課退步受到降班處分,學校集體活動,除體育、游泳外,隊長或學監還常教我們唱流行的抗戰歌曲,就我記憶所及有「抗戰旗幟下」、「砲火連天喊聲震地」、「我們的時代」、「青春進行曲」、「勞動服務歌」、「入伍曲」、「滿江紅」、「抗戰的旗影在飄」、「美哉中華」、「老百姓總動員」、「趕豺狼」、「黃花崗七十二烈士頌」、「國旗歌」、「七七輓陣亡將士」、「赴沙場」、「鼓舞兮國民」等,另有二首海軍軍官創作歌曲「大海軍青年戰歌」及「海軍青年進行曲」,無論曲詞均勝過外間所作海軍軍歌,上述二歌另見最後附頁。
星期日是同學們最輕鬆的一天,八點半同學穿著外出服,集合接受鄧主任的服裝檢查,其標準是軍服必須燙平,銅扣及皮鞋均須擦亮,在戰後並無擦銅油可用,同學多用牙膏,後牙膏貴了改用牙粉,最後有人發明用城隍廟煙灰擦拭銅扣有相同效果,惟擦畢必須洗淨雙手,皮鞋只有用鞋油,別無代用品,鄧主任曾多次訓誡我們擦皮鞋,不止為了漂亮,更為保護皮鞋皮質,他每以其從英國帶回,穿了十多年的皮鞋為例,雖每天穿著,皮底已補換多次,皮鞋面雖皺,但未破裂,便是勤用鞋油擦拭之故,曾有人描述他每天穿布鞋並宣稱不到抗戰勝利絕不穿皮鞋,乃是錯誤的。通過服裝檢查後,放假外出,那時大家都窮,所有上級發給少量零用金及家庭接濟之錢,全數要存放在楊學監列冊管制,放假外出之前,同學們多擁到楊學監處申請領用,楊學監則考量每人所需核發,故外出後多到郊外散步或到城內周西成墓遊憩,買此瓜子栗子零食,如能到飯店吃碗麵或鍋貼就認為很享受了,同學們外出往往三三兩兩同行,一定步伐一致,予縣民極佳印象。
我們入校正好一個月,海總部又送來卅位新同學,此為海軍軍官所保送子弟及淪陷區趕來重慶途中,交通阻礙而未能與我們同考,照總司令作風,一律不予機會飭回,但因軍委會馮副委員長玉祥講話了,以諸生遠自淪陷區遠道而來係因交通受阻擔擱,值得同情,因此陳紹寬網開一面准予補考,共正取了四人,備取了廿六人,通過送入海校,其中有海軍子弟、山東、河南、浙江諸省考生,僅有一人較為特殊,即貴州籍的周幼良同學,是他任職重慶印幣廠的親人所保送者,這卅位同學立即加入我們一○四位同學一齊試讀,最後舉行甄別考試,以名績在六十六名以前者,編為航海十三屆,定名景武隊,餘編為輪機第七屆,隊名平陽,分別由李護為及王庭棟二少尉擔任隊長。
提到隊名,是自海校第四屆輪機班開始,定名繼光隊,第六屆航海班定名成功隊,第五屆航海班取名宗棠隊,第七、八航海班合編一隊定名葆禎隊,航九、航十及造艦班合編為則徐隊,以上皆以海軍先賢或民族英雄名諱為隊名,但自航海十一屆起不再用人名而用其封號或謐號,如航十一為長平隊,乃是漢名將衛青曾封為長平侯,航十二為伏波隊,乃是後漢名將馬援號稱伏波將軍,輪六為定遠隊,乃是班超曾封定遠侯,我在甄別試後編入航海第十三屆,隊名景武乃是唐開國元戎李靖卒謐景武,輪七名平陽隊,乃是唐初名將薛仁貴曾封為平陽郡侯。在我們後一年半招入的第十四屆航海班隊名忠獻,乃南宋抗金名將張浚卒謐忠獻,這些隊名咸有砥礪學生效法民族英雄之志節之作用。
民國卅四年八月十四日,日本帝國主義終於戰敗,宣佈無條件投降,消息傳來之際,正值全校同學在集合場兩側預備線待命集合之時,同學們一聞佳音,興奮高興莫名,當著楊學監尚在台階上,大家不約而同,一哄而散衝出校門,到街上與民眾同歡,楊學監則目瞪口呆看著,晚間也不上自修,同學們又皆衝出觀看從未一見的桐梓夜景,這真是桐梓海校學生破天荒之舉,有人回憶說,鄧主任立即作緊急集合清查人數,未到者均打手心一事,完全無此事,此時校內幾乎無一學生逗留,如何集合?
抗戰勝利,各機關紛紛復員,海軍總部也復員返京,山洞原總部址幾乎完全騰空,海總部令海校先遷重慶山洞,自十月起分批乘卡車搬運,我班同學有廿餘人內有趙士驤、陳慶祥、徐學海及本人……等等所乘卡車已過了桐梓北方七十二彎的「吊死崖」險地到達松坎,突然抛錨,帶隊的王良弼隊長乃帶大家入住旅社,另候車來接,在此擔擱了三天,看到有三位同學陪同王隊長打起麻將,當時令我驚異不已,滯松坎時正好碰上青年軍二○七師輜汽營路過投宿同一旅社,很外向又擅交際的趙士驤同學很快同他們打上交道,混的很熟,竟答允趙同學將我們滯松坎同學一人乘一輛吉普,舒舒服服脫離松坎直奔重慶,到海棠溪下車看到常香圻教官在江邊接到我們,一同渡江搭上校車赴山洞,待同學們於十二月遷齊後,立即恢復上課,同時等候派船東下,誰也想不到,這一等便是一年(兩個學期),同學們多少都有些心焦,希望早些遷到上海,在此時間,學校人事也有不少變動,抗戰勝利未久,鄧兆祥主任調離學校,新任一艘日本賠償軍艦,命名為長治號的艦長,隨又奉調率接艦官兵赴英接收英租借我國之輕巡洋艦重慶號的艦長。五任隊長也有四位或派接艦,或留學而先後離職,卅五年六月新的海軍總司令部與國防部同時成立,高憲申校長調任總部情報署長,在遷校及重慶時間,上面派了黃錫麟中校前來接任訓育主任,黃主任一表人才,剛從美國留學回來,但是因在渝久候船無著,同學們對學校負實際責任的黃主任乃有了些怨言,這實在是無可奈何之事,民國卅五年六月本校最高班的航十一學長離渝東下轉往青島中央海軍訓練團完成最後校課及艦訓,新成立的上海海軍軍官學校當年新招學生近二百人,其中四川保送十多位新生在重慶候船,也與我們同住了不到一個月獲配船位東下,同學們更加不滿,加上夏季重慶熱甚,上課之效果較差,本校教官上課,大家不敢多言,本班國文課老師乃外聘的丁卜一先生,有一次上課,有同學向他建議可否提前一些時間下課,實在太熱了,丁先生答覆的是「好啊!你們現在都出去在外面操場跑上三圈,再回教室裡面,看看還熱不熱!」大家也才不敢多言了。
在桐梓及山洞時,曾有大人物蒞校過,一位是薩鎮冰海軍上將,他只到各教室看看同學上課狀況便走了,一位是軍令部長白崇禧上將蒞校時,全校同學均在集合場集合聆聽其訓話,他主要的內容是希望我們做中華民國的國家海軍,我們猜想多少受了海軍派系讕言之影響,白部長蒞校時,帶了一中型吉普的憲兵,散佈在集合場四週,大樓台階之上除了高校長陪同在一旁之外,另有一位腰插手槍之少將,目光不斷掃視我們學生,不知道他將我們看成何等人了,委實令人反感,此外在桐梓時尚有一位鼎鼎有名的馮玉祥副委員長也稱來過兩次,均由高校長陪同且住校,但從未露過面,因其侄孫馮紀遠亦為海校學生,特別關心之故,可惜馮紀遠可能資質稍差,初遭降班,最後仍免不了退學之命運。抗戰勝利之前,軍政部設立了海軍處,由陳誠部長兼任處長,卅四年底當局撤消了海軍總司令部,由海軍處接收,隨即擴編海軍處為海軍署,仍由陳部長兼海軍署長,在他復員赴京之前,曾輕車簡從,僅帶副署長周憲章及侍從官一人蒞山洞海校巡視並向學生訓話,明確宣示偽軍漢奸一個也不用,對擔任海軍首長則謙遜地表示他對海軍很外行,原不夠格,但因領袖負託之重,不得不負責耳。唯對學生國文仍念四書認為落伍了,故陳回去後,海校國文立即改念古文觀止,曾使我們國文老師丁卜一先生感到相當尷尬。
民國卅五年十一月廿一日,我們終於經由重慶行轅安排到強華公司的華源輪離開了重慶,雖擠在第三層甲板尾端,大家仍興高采烈,途中飽覽三峽風光到達了宜昌,在此又足足住了七天,喜歡看平劇的同學倒逮住了機會,每天晚上看全本包公的貍貓換太子,穿著軍服得享免費入場待遇,非常過癮,直到十二月二日黃主任安排了兩艘大木船,由閩江輪拖帶離開宜昌東下,木船內左右舷有上下層統鋪,但因人多擠得連翻身都相當困離,七日到達漢口,記得我曾偕周猷範同學應李鴻逵同學之邀,渡江到武昌他的家去拜訪,十二月九日,未如我們希望換較大之船,仍搭原船改由新綏輪拖帶離開了漢口,於十五日下午一點到達下關,令在京海軍艦艇官兵看到驚異不已,登岸即入住三號碼頭近傍之海軍軍官大隊受訓,桂永清總司令次日到下關校閱我們,同學們雖然穿著黑棉制服,但精神飽滿,桂一列列校閱,經過本班同學陳廣泰前,偶爾揭起其棉制服,看到裡面空空的,連內衣都沒有,為之惻然,立令發給我們呢制服白襯衣及呢大衣,使同學們更為精神抖擻,聞且改變了政策,令我們山洞東下學生全部上船見習,不必先回上海海軍軍官學校,在南京軍官大隊受訓半個月,實際上可能是桂永清聽了小話,總不放心桐梓學生,要其心腹隊長們(其中一人即桂之弟桂永江)好好考核我們方才放心,其實海校學生入校才十四、五歲,根本未曾與外間接觸,課程中每學期都有黨義課,校內尚有黨部,管理我們的訓育主任、學監、隊長多為黨員,平素檢查我們來信,如果不妥即為處理,我入校之後,一位安龍同窗因輟學在貴陽一家書店服務,曾寄當時很流行的中譯高爾基小說三冊給我,書到之日,楊學監立即召我前去出示三書,告以這些書是不准學生看的,故予沒收,因此我敢說海軍學生都是極其單純的,怎會有思想上的問題!到後來我們在左營畢業未久台灣省保安司令部破獲了一個俄帝在台北設立之電台,主持人為汪聲和夫婦,也捉到前往連絡的國際間諜李鵬,本班有三位同學因與李鵬密友廖鳳娥有書信來往被牽連進去,作為國際間諜網的份子,以過失洩漏軍機判了刑,其中一位是本班歷年保持考試第一名的李光國,畢業後被選為桂永清侍從官,案發之後,辦案人員深知海軍三學生非常純潔,故判刑後頗受優待,每天調到監獄辦公室服勞役,也曾函桂永清,是否交回海軍處理,桂居然拒絕,且曾在海軍官校向學生訓話時,竟稱魏濟民(海軍軍官學校)校長派李任其副官,他早就看出他是「匪諜」,居然連這種事後聰明都沒有,其愚可知,更何況海軍官校撤來台灣之前,桂早在廈門誘騙魏校長到滬,予以蠻橫地扣押且擬乘上海撤退亂時將魏處死,桂此時也下令扣押了魏校長手中畢業的航十一、航十二、輪六三班學生,亦公開宣稱他們都是匪諜,在在證明桂欠缺謙讓之德性,成見過深,易受人矇蔽的愚昧以及其帶到海軍之幹部之顢頇也。
民國卅六年元月由山洞復員東下的四班學生(航十二、十三、十四及輪七)共一八二名,全數分派到美贈太康、太平等八艦,中海等新接美贈中字型登陸艦以及逸仙、峨媚與英贈伏波等艦見習,這次艦訓約六個月,隨艦參加北海渤海海巡弋作戰,及各港口之運輸補給任務,對學科根基良好之同學在學習方面收益至大,奠定了每人海上工作實務經驗匪淺,也讓我們學生提前認識了我國許多優良港口海灣,留下一生難以磨滅之深刻印象,我個人是派到中海軍艦見習,同班共五人,另加輪七班的三人,當時中海艦正泊香港,等待天氣運補東沙島,我們是在上海乘中興軍艦前往香港,中興亦有相同兩班同學也是八人,不過大家都是第一次乘海船,航行四天暈船暈得頭昏眼花,嘔吐不止,痛苦的都不想活了,所以各同學沒有交流活動,直到進入香港港內航道,船不再搖晃,一個個才活了回來,下地一遊,也不想死了,中海艦長江叔安中校,馬尾海校畢業,航海及駕船技術優越,儀表丰度亦佳,副長李作健上尉,海校航九屆畢業,曾在桐梓就學過,帶兵很嚴,指導學生亦極盡責,立即將我們分班擔任副值更官,並輪流到各部門學習士官兵的工作,我們在港口只停了四、五天,聞報海象轉佳,立即啓航前往東沙島,該島四週皆珊瑚礁石,僅西南一角有塊沙底可以錨泊,下錨後,李副長即率我們八人見習生乘登陸小艇登岸,距離不過二千碼,小艇仍搖晃不已,搶灘下地後,眾皆無事,獨我看到該島一片海灘也在左右搖擺,立即在沙灘上嘔吐起來,真是丟人!東沙任務結束,中海駛往廣州在珠江白鵝潭江面錨泊,停了七、八日我們多在沙面附近遊玩,粵籍同學多往探視親友,隨後又駛馬尾在羅星塔錨地下錨,閩籍同學則多請假搭船到福州或林森一帶探親,外省同學因語言不通,根本不下地,馬尾之後,中海奉令駛上海,行經黃埔江一艘美國巡洋艦旁,本艦吹笛致敬,未料到美艦艦尾甲板,排了整齊樂隊,演奏我國國歌來答禮,誠讓我們有受寵若驚之感,實則我國戰勝日本已列四強之一,當然應受盟國軍艦尊敬也,泊滬一段時期,台灣發生二二八事件,中海奉令前往「增援」,到達時,陸軍正規部隊已登陸,暴亂逐漸平息,本艦在基隆靠泊十八號碼頭,與早已靠泊之中權軍艦同守十六、十七、十八碼頭,據中權上見習同學告知,事發之日,他們正在電影院看電影,突然外面鬧哄哄,出來一看,不待人家開口測驗你是否會說台語或日語,只要看到他們穿的是軍服,好幾個持武士刀之暴徒立即砍殺前來,這幾位同學拿出在校跑百米之速度立刻向碼頭奔逃,到了近碼頭附近派出所立即躲入暫受保護,並借手電筒向中權發信號,船上立派小艇載槍兵八人將他們平安接回,以後每日輪派士兵或學生持槍守住十六碼頭,以防暴徒過來,當時基隆的暴徒,看到中權砲火那麼多,船也大,以為有很多官兵,從不敢從六號碼頭水面或沿水灣陸上過來,我們到基隆之時,已有太康到達錨泊,暴徒倒不很在乎太康(人比中字艦多,砲更大),仍對中權非常戒懼。我們到基隆那天尚聞有憲兵二人搭車赴台北,坐第一排位子,到第一站停車前,該二憲兵背後座位有暴徒二人各人持刀將兩兵殺死,立即下車逃逸,因此我們第三天放假到台北延平北路(北市那時的鬧區)看電影,必在腰上繫有水兵們支援的鋼絲鞭防身,影片放映中,如後面有人坐下立即換座位以策安全,惟不久事變終於完全平息,本艦駐基約一週後,國防部長白崇禧啣命前來宣慰台灣民眾,他到各地均走了一趟,來基隆時,我正好在逛街,看到白部長座車兩門旁踏板均有持槍憲兵保護,前後各有中型吉普載滿憲兵在前開路在後護衛著,似較李登輝、陳水扁出巡陣仗更大,更勝二蔣總統多矣,白部長坐於轎車後座最右端,裡面也擠滿了隨行人員,白部長不時對窗外民眾揮手致意。
民國卅六年四月一日,新的海軍軍官校在青島正式成立,合併了原海軍中央訓練團(改為接艦班),重慶海軍學校及上海軍軍官學校,另增設軍官隊訓練青年從軍接艦回國的士官兵,以彌補其海軍軍官學歷成為基幹,七月上海官校學生遷來青島,重慶海校在艦見習學生亦奉令結束艦訓,返回青島,海軍軍官學校教育當局鑑於本班已學畢微積分等一般課程,且已開始專業課程,遂將我們編為航輪兼習之卅八年班,輪七亦改航輪兼習併入卅五年招進之卅九年班,航十四則先上一般課程待新招四十年班入校後併入該班亦改航輪兼習,以上各班均入住青島登州路之若鶴兵營,另成立學生總隊,而航十二、輪七則回校部繼續最後課程,航十一學長已於四月正式畢業。
青島海軍軍官學校成立之初,仍循三軍慣例,由蔣總統兼任校長,參謀總長兼海軍總司令陳誠兼任副校長,海軍副總司令桂永清兼教育長,實際校務由馬尾海校第五屆航海班畢業之魏濟民代將副教育長負全責,未久總統兼各軍事學校校長規定取消,魏濟民代將被任命為海軍官校校長,學生總隊總隊長則任命電雷一期畢業之郭發鰲上校擔任,我們在青島近兩年時間是我在海軍就學最感安定滿意的日子,我們的校長魏濟民品德操守學識一等,能力更超過近代所有海軍將領,在青島有很高聲望,不但獲駐軍各友軍將領敬重,即使美軍顧問或駐青島之美艦隊司令亦同樣佩服,加以其靈活開放之交際,得到山東大學支援許多名教授到學生總隊來授課,教育效果較以往更好,同學受益亦多。青島的海水浴場風光美麗,我們在此練游泳,因海水浮力大,更為輕鬆,成績更佳,只是海軍官校已不再重視長泳了,唯一不適的是嚴冬季節,寒風凍冽,早點名的跑步,耳朵刺痛好似會被寒風吹掉一般,同學們未穿毛襪者偶亦會有長凍瘡之苦,我們那時看到卅七年元月才受入伍訓練的四十年班新生,應比我們更辛苦,尤其他們的隊長規定進餐時間僅十分鐘,時間一到便放下碗筷,用跑步到操場集合,令我們看不慣。後來四十一年入伍待遇相同,但不在冬季,可能少吃些苦頭。在青島時間我們感到淘汰率稍緩,降班的較多,校方手下較為留情。民國卅七年夏,我們偕同卅九年班同學又作了一次一個半月的艦訓,任務艦除校艦中練號以外,總部另派中權艦支援,兩艦載著我們兩班見習生離青島,首到吳淞口錨泊,並未放假下地,然後駛往普陀山,同學們分班輪流乘艇下地遊覽,全島幾乎皆寺廟,我們曾一一進入參觀,再下一港是三都澳,航道彎曲深入,四週高山掩蔽,泊地寬闊水深,實為最佳軍港,再下一港為馬尾,錨泊羅星塔錨地,並未下地,隨後到汕頭港,也是一處美麗港灣,同學均曾分班下地游覽,市區尚整齊,公園尤為最佳去處,最後到高雄港,港灣尚佳,市區仍落後。
本校同學在青島放假外出,由於服裝漂亮,人人精神飽滿,同行時則步伐整齊,頗得一般民眾好感,魏校長亦時時勉勵同學應成為青島的安定象徵及力量,只是我軍在大陸作戰連連失利,華北各地多被共軍攻陷,青島因有海軍支援,尚能穩定堅守,但是到卅八年初,也感不支,必須撤退,海軍官校奉令遷往廈門,以兩艘校艦中訓、中練擔任運送任務,學生已有卅八、卅九、四十、四十一等四個年班六百人,連同校本部其他單位均擠上兩艦坦克艙內,上甲板則堆滿了課桌椅床等木傢俱,在二月中旬,大家依依不捨地離開了青島直駛廈門,海官校在廈門只駐了半年,校址位於商業街中山路盡頭,另端為赴鼓浪嶼的輪渡碼頭,那也是我們假日常去徘徊之地,我們卅八年班在此讀完最後一學期課業,魏校長一如在青島,約聘了許多廈門大學教授來校兼課,師資絕不亞於山東大學,我們卅八年班在廈門時只剩卅九人參加畢業考試,無不全力以赴,故皆通過,全數獲准畢業,隨即奉令實施政治課補訓,更深入研究國父遺教、黨史等資料,只實施了四週,我們又開始畢業前最後一次艦訓,那是與四十年班同學一起的,同時廈門局勢也吃緊了,學校未久亦奉令遷往台灣左營,我們也提前結束艦訓,先到左營,總部撥出原士兵學校新兵大隊營址作為官校校舍,那是一片簡陋又髒亂落後的營區,本班同學一面舉行政治課補訓,研究三民主義與其他世界較著名的主義之比較,因此我們也涉及馬列主義無政府主義等等之理論,對我們政治認識更深,大家也寫了多篇研究報告,另外我們也作了些勞動服務、整理環境,並開闢拓寬今日海軍軍官學校大門進入校區之馬路,後來各年班同學陸續到達左營,環境整理更見成效,那時,因蔣總統退休,李代總統宗仁欲與中共談和不成,軍隊因失強有力領導中心,兵敗如山倒,李宗仁遂稱病逃避責任,前往香港,後又赴美,軍事上已陷入崩潰之境,國軍高級長官均在大陸力圖收拾最後局勢,未來台灣,我們結束政治補訓後,等了一陣,才等到東南軍政長官陳誠一級上將於卅八年十一月廿一日蒞校,由桂永清陪同主持了我們的畢業典禮,頒發成績優良同學獎品,對國家局勢危難之際,海軍有此一批生力軍加入國防陣營,自是勉勵有加,畢業典禮後,陳長官也主持了海軍軍官學校奠基破土典禮,本班同學則敬獻「咨爾多士,為民前鋒,夙夜匪懈,主義是從」十六個國父遺訓《國歌)一段文字作為基石上之碑文,同學們同日也接獲派職命令,正式成為海軍軍官,這也是我們人生一個新的里程碑,大家皆立志努力以赴,分別開創每人的光明前程。
(本文收錄於《雲南文獻》第33期,民國92年12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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