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可勝滇緬歷險記

汪忠甲、何邦立

日軍狂掃東南亞

1941年12月7日，日本發動南方作戰，偷襲珍珠港，太平洋戰爭隨之爆發。三個月內，日軍下菲律賓、馬來半島、新加坡、荷屬東印度，席捲東南亞，隨即矛頭直指緬甸。3月8日，日軍占領緬甸首都仰光，北上進攻曼德勒，企圖切斷滇緬公路。

由史迪威將軍指揮的中國遠征軍，2月入緬。3月，第200師戴安瀾部在同古與日軍激戰12晝夜，重創日軍第55師團。4月19日，新38師孫立人部（113團劉放吾）馳援仁安羌，再重創日軍，解救英軍7,000人。隨後，日軍從仰光大量調兵增援，急求反攻。我方沒有空優，加上前方英軍士氣不振，不戰先走，牽動戰局，中英聯軍作戰失利，遠征軍分路撤退，損失慘重，戴安瀾在撤退途中重傷不治。穿越野人山的部隊，有4萬餘人葬身原始森林中。

5月5日，日軍第56師團擊潰遠征軍三個師，一路追擊入雲南境內，打到滇西的惠通橋，被從昆明增援的宋希濂部三個師所阻，國軍把橋炸毀（中日兩軍隔怒江對峙兩年）。第一次滇緬戰役，中國慘敗，失去怒江西岸，包括騰衝、松山、龍陵、芒市、遮放、畹町等大片國土，滇緬路斷。

紅會救護隊出征

遠征軍需要醫療上的支持，1942年3月中旬，印度醫療服務總幹事Sir Gordon Jolly 爵士建議，林可勝和盧致德赴緬考察遠征軍的醫療設施，國防部在史迪威上將的要求下，予以准行。

4月5日，中國遠征軍軍醫監衛生總視察林可勝，為督導支援我遠征軍傷患收容、醫療護理佈署等任務，當即率救護總隊部原已同意派遣之三個救護隊（計蘇華、嚴家貴、龔念慈）及一個汽車隊（隊長張世恩），配備了南僑機工多人，及運輸股主任胡會林、外科王貴恒醫生和秘書汪猶春，由貴陽圖雲關出發。

滿載著醫護人員和醫療器械的車隊，在昆明時稍作停留，出了畹町國境到達緬甸的臘戍，林氏先將三個救護隊安頓，向遠征軍參謀長史迪威將軍報到後，奉命推進至華僑集中地的西保，準備開設收容所、手術室、籌建簡易病院。同時又在距曼德勒前線較近的眉苗設辦公室，汽車隊的車輛就停放在附近空地上，司機、機匠等給養由英軍兵站負責補給。

日軍增援機械化18師團，已從緬東繞過棠吉（東枝）北進直取臘戍、畹町，將切斷我遠征軍的歸路。林氏命三個醫療隊即刻帶傷病員返國，運輸股主任胡會林檢查內運紅十字會物資已畢先期回國，至於西保的簡易醫院工程不得不放棄了。

4月23日，救護車隊已起程經臘戍回國。此時，敵人快速部隊將達臘戍，歸途已斷。情況緊急，林可勝檢視地圖後斷然決定，離開苗眉，改道密支那，再東去雲南騰衝，途中已聽到曼德勒方向炮聲隆隆。

林可勝兩次遇險

4月23日，林氏一行渡過伊洛瓦底江後，改搭一艘燃燒木材為動力的棄輪，經由張世恩檢查後駕輪沿江而行。忽聞遠處有飛機聲，接著十餘架日機、朝江輪方向飛來，林可勝立即命船靠岸，人員疏散匍伏在草叢中，敵機扔下燃燒彈，在附近爆炸，引起了大火。但幸無人員傷亡，江輪亦無損，繼續乘輪前行，晚抵喀什。

連夜步行到那巴搭乘火車。這列火車第一節車廂裝著遠征軍的彈藥，其餘車廂是中、英、緬、印掉隊的傷病員。林可勝和汪秘書兩人上了最後一節車廂。行到中途，突然發生了撞車事故，首節車廂軍火爆炸，押車官兵數人遇難。經查明，系日方收買緬奸、造成車禍事故。林氏是車上唯一的將官，率眾察看現場，發現下行車頭尚在鐵軌道上可用，遂由一位頭戴紅巾會開火車的黑臉大漢，先將車倒出後，再開回原處揮手高呼「Get on!」叫大家上車，當天下午過密支那車未停，直開孟拱。

傍晚，日軍占領密支那，中方歸路被截。無奈之下，林可勝作出痛苦決定：輾轉緬印邊境，徒步穿越原始森林（野人山），西去印度。林氏派人到軍方補給站領了二十袋軍糧，又買了十匹騾子，另外雇了十幾個印度苦力頂運行李，一切就緒後，天一亮60餘人就浩蕩入野人山。

帶隊勇闖野人山

野人山位處中緬印接壤地帶，縱深200公里，綿延千里，2,600米上下高度。其山巒重疊、林莽如海、樹林裡沼澤綿延、山大林密谷深、豺狼猛獸橫行、瘴癘瘧疾蔓延，緬語意為「魔鬼居住的地方」。

五月，為野人山的雨季，蚊蟲和螞蝗活躍，各種熱帶疾病如迴歸熱、瘧疾等迅猛流傳，林可勝帶着救護隊人馬，在不見天日的茂林藤草中穿行、不時還有群猴擋道，晚上芭蕉葉當雨衣相互依靠入眠。途中還要為遠征軍士兵療傷。森林裏小徑旁隨處可見將士遺骸。一行人馬，晨起夜宿、日復一日，生死已置之度外，唯有堅定的信念力支撐着。

這樣行軍速度越來越慢，遇到泥濘山路，一天只能走八、九里。到第七天，遇到了軍政部第177收容所吳鳳蓀所長的隊伍。177收容所因缺乏交通載具，重傷的傷員多，用擔架抬，來不及到臘戍，趕不上取道密支那。這個所竟然用擔架把重傷傷員一直抬到印度邊境的利多，沿途受到中外軍民側目與讚揚。林總稱讚擔架隊能吃苦，是救死扶傷的好榜樣，並誇獎吳所長領導得好。

林可勝帶隊一行，在山中走了26天之後， 驚喜地發現樹木逐漸少了，出現草地和平原了，終於在雨季到來前走出了野人山，進入印度東北邊境。此行，馱糧食的騾子已有五匹摔死在山溝裡，頂運行李的民工最後也只剩二人隨行。林總隊長憑着他的智慧和勇氣，帶着60多個總隊救護人員、司機，還有400多遠征軍受傷士兵，安全出險，且無一人掉隊。

心繫遠征軍軍醫訓練

林總隊長被一架小飛機接到新德里總督府。迎接的是印度軍醫署長，是林總當年在英國愛丁堡醫科大學教過的學生。又走了五天到了英軍接待站，印度阿薩姆省的多利。次日上了火車，坐到瑪格列特站下車。這裡設有數不清的白色帳蓬，是軍區司令部，為中國軍人設立的短期休養所。至於傷病軍人另行安置。

在休養所住了七天，又乘南下的火車到迪布魯加爾。這裡是是北區邊防司部所在地。聽說林總隊長從新德里回來，受到司令官隆重歡迎儀式的接待，並陪同檢閱了邊防部隊。

林總隊長從新德里回到迪布魯加爾，在此設立辦公室。隨後，又去加爾各答萊姆加中美合辦的新兵訓練中心，籌備衛生處事宜。他留下指示，俞鵬飛部長交代委座（蔣介石）有密電來，杜聿明的部隊在撤退進入野人山時，被瘧疾和痢疾傳染，急需特效注射液和藥片。因此派人去丁江機場物資倉庫，找周處長查提貨單，將特效藥五箱即送交美空軍投，解決問題。

1942年6月中旬，已沒有中國軍人從利多出來，接待工作結束。一天午後，遠征軍38師孫立人師長來拜訪林總隊長。孫師長畢業於美國著名的維吉尼亞軍校，與林總相識很久，兩人用英語交談，孫說：這次國外參戰是失策的，上了美國人的當。英國軍隊退出香港，放棄新加坡；仰光失守後，軍心煥散，毫無鬥志，我的部隊常被要去支援，等到擊退日軍，派人聯繫時，發現英軍早已撤向印度無影無蹤了。

1942年秋，中國駐印軍成立。為了提高中國軍隊的素質，反攻北緬，給我國重建一條國際通道，並配合盟軍的總戰略，在印度比哈爾邦的蘭姆加和昆明的黑林舖成立了美軍訓練中心。其中，軍醫的訓練一半由中國人員負責。林可勝為了充實蘭姆加訓練中心的衛生工作力量，親去督導一段時日，並電令貴陽衛訓總所抽調以馬安權醫師、戴根法工程師為首的醫療、環境衛生工程隊20餘人赴印度蘭姆加。同時，派出楊文達、汪凱熙和虞頌庭等醫護人員20多人的醫療隊，去了昆明的黑林舖，參加那裡的軍醫軍護的培訓工作。由於中國教官的參加，大大提高了教學的質量和效率，補充了西方教官的不足。

到七月底，林可勝和美國醫藥助華會（ABMAC）代表鄭寶南，從加爾各答回來。次日連汪秘書三人去丁江機場，搭乘艙內裝滿了炮彈的軍機回昆明。在飛到密支那上空時，還遭高射炮亂射的禮遇，飛機在昆明機場降落。當天下午，林總隊長去黑林舖見江南兵站總監陳勁節將軍匯報工作，辭別時陳總監關照，重慶有電訊囑轉告林先生即日飛渝述職，還當面交給買好的飛機票。

林可勝重返圖雲關

林總隊長自印度經由重慶返抵貴陽的喜訊很快傳遍圖雲關。他隨軍援英入緬印將近四個月，杳無音訊，傳聞曾途遇危險，牽動著總隊部和衛訓總所每個成員的心。今天平安歸來，是總隊部與衛訓所之福。擇日舉辦熱情洋溢的歡迎會，以資慶祝。中文秘書詹汝嘉，特賦藏頭詩七律一首，抒發了群眾對林可勝先生的厚愛與感情，把慶祝活動推向高潮。詩曰：

歡躍聲中發浩歌，迎來絕域異聞多。

林林壯志懷諸葛，總總雄心邁伏波。

隊伍傷殘蜀道苦，長官慈愛醉顏酡。

回春妙手膏肓起，國才無雙一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