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雷演習之前因後果

楊華山
特別澄清:沒有「殘軍」這個名詞，如果有人唱衰，那是「污名化國軍」。
泰緬寮邊區游擊隊的興衰有很多人寫;參與者、行動者、支持者、傍觀者，各有不同立場，不同看法，對錯正誤，各有道理，不宜評論。就發展言簡單分三個階段:
第一階段:總指揮為李彌中將。時間 1950(民國 39)年至 1953(民國 42)年。第二階段:總指揮為柳元麟中將。時間 1953(民國 42)年至 1960(民國 49)年。第三階段:無統一指揮總部，三、五兩軍，只是番號，無足額兵力。時間 1961(民國 50)年至 1981(民國 70)年，考柯、考牙剿滅苗共，歸化泰籍。玆將三個階段情形簡述如下:
第一階段:總指揮為李彌中將。時間 1950(民國 39)年至 1953(民國 42)年。在第一階段，1949 年國軍在大陸全面潰敗後，中共建政，1950 年 6 月韓戰爆發，以聯合國為名，實則以美軍為骨幹的聯軍，以超強的「空中優勢」，對付中共以陸軍為主的志願軍，共軍以人海與聯軍作戰，互有勝負，雖有傷心的丁字山、豬排山、激烈的上甘嶺等戰役，但地面部隊膠著，實出美軍預料。美國改變已放棄國民政府政策，開始協防台灣。在台灣已復職的蔣中正總統，正待有利時機反攻大陸。經美軍研究另須在敵後開拓戰場，時剛自雲南敗退的第 8 軍 709 團李國輝部(李彌舊屬)與 26 軍 278 團譚忠部，在緬東「孟棒」會合，仍具戰力。因是孤軍入緬，緬軍輕視，想以武力驅逐，但孤軍己無
退路，1950 年 7 月中旬，緬軍以優勢陸軍配合空軍攻擊孤軍，孤軍被逼迎戰，獲得勝利，緬軍空軍司令陣亡，頓時聲名大噪。蔣中正總統高度重視，決定藉助這股力量反攻復國，密派李彌將軍潛入，孤軍士氣大振，美軍因韓戰允諾運補，「雲南人民反共救國軍」吹響反攻大陸號角。李彌將軍為總指揮的雲南人民反共救國軍，人數約兩萬，總指揮部設於緬東猛撒。副總指揮為柳元麟、呂國銓、李則芬、蘇令德、李文彬五位將軍。但編裝、訓練均不足，1951 年夏倉促出師突穿邊防，佔領滇南數縣據點，在滄源建立「國民政府雲南人民反共救國軍軍事指揮所」，後因共軍增援，敵眾我寡，補給缺乏，功敗垂成，只好撤軍退入緬境。
1951 年十月，李彌將軍在緬東猛撒成立「反共大學」。李彌任校長，副校長蘇令德將軍、教育長李則芬將軍，分設軍官、學生、政工、財務、行政、通訊、機炮等七個大、中隊，訓練幹部，任命段希文、李文煥、劉紹湯為幹部訓練大隊長，壯大力量，待機再反攻大陸。1953 年三月緬軍派出 7000 餘人在中共協助下攻擊反共大學師生，但遭擊敗、此時期反共大學已發展至四萬餘人，可謂風雲際會，士氣高昂，是李彌將軍反共救國軍部的高峰期。
1953 年時值共產主義氣焰正熾期，國際上姑息主義瀰漫，緬甸與蘇聯連手向聯合國控告中華民國軍入侵，經聯大會議決議，向中華民國政府施壓，要求孤軍放下武器退出緬甸，遂有「中美泰緬四國會議」在曼谷召開，限孤軍於 1954 年五月前撤往台灣，此乃孤軍第一次撤台行動。李彌將軍於 1954 年初奉召返台後，因壯志未酬，憂鬱成疾，1973 年 3 月 10 日逝世於新店住宅，享年 71 歲。
第二階段:總指揮為柳元麟中將。時間 1953(民國 42)年至 1960(民國 49)年。
孤軍第一次撤台前數月，李彌將軍己奉召回台灣，蔣中正總統又密令柳元麟將軍，返緬重組義軍，改「雲南人民反共救國軍」，為「雲南人民反共志願軍」，先設總部於緬東「賴朗」，並將反共志願軍擴編成五個軍;第一軍軍長呂人豪、第二軍軍長甫景雲、第三軍軍長李文煥、第四軍軍長張偉成、第五軍軍長段希文。
緬軍見義軍壯大，如芒刺在背，1955 年一月在中共支持下，再發動「楊芝昂」攻勢，志願軍稱「緬東基地保衛戰」，此後義軍又多次遭緬軍襲擊，多被擊敗，總部先遷緬泰邊境「老羅寨」，1957 年 1 月再遷「江拉」。1958 年台海爆發「八二三」金門砲戰，蔣中正總統密令雲南人民反共志願軍，第二次反攻雲南，歷經 20 餘次大小戰鬥，攻克鎮越、佛海、瀾滄等縣，再次震驚國際，轟動大陸，後亦因補給缺乏，裝備不足，忍痛突圍撤回。然而更引發緬甸與中共之高度關切，除採取大規模之奇襲行動，致使義軍犧牲嚴重，不得不放棄總部江拉之保衛戰，且引發緬甸再向聯合國控訴，致有 1961 年 5 月第二次之撤軍回台行動。國府在各方壓力下，命令第一、二、四，三個軍約 4000 人撤回台灣，但密令留下第三、五兩軍，且宣示:「撤消雲南人民反共志願軍番號，國民政府與留下的義軍不再有任何關聯」。柳元麟將軍也在這次撤軍回台行動中於 1961 年 5 月 1 日搭機返台，從此告別游擊生涯，1997 年 8 月逝世於台北，享年 90 歲。第三階段:無統一指揮總部，雖仍持原三、五兩軍番號，但己無足額兵力。
時間 1961(民國 50)年至 1981(民國 70)年，考柯、考牙剿滅苗共，歸化泰籍。
義軍經兩次撤台，在緬甸己無立足之地，尚有約萬名官兵，受多種因素不願撤台，其中多數為滇籍。因思鄉情切，仍遵照「明撤暗留」指令，由李文煥，段希文兩位滇籍將軍率領，強入泰北蠻荒山地，苦撐待變，李文煥所屬的三軍以清邁府唐窩為基地，段希文所屬的五軍以清萊府美斯樂為基地。兩軍實則成了道地的「泰北孤軍」，最高統轄權歸泰國軍方，泰方稱之為「國民黨中國軍隊難民」，實行嚴格管制，在崇山峻嶺山路中設置檢查站，限制行動。此地多為半原始森林，山坡陡峭，無良好耕地，且缺水源，毒蛇猛獸出沒，瘴癘多，只能以原始刀耕火種維生。然因泰寮邊區，少數民族受共產主義蠱惑赤禍泛濫，不時偷襲泰國軍警，危害治安，對國家與皇室造成嚴重威脅。泰國政府經研判後，收編義軍難民為泰國軍警清剿泰共，義軍認為是絕處逢生的機會，承諾擔起前鋒蕩剿艱鉅任務，歷經十餘年使泰北治安大有改善，雖泰共還未根絕，但卻增進了泰國軍警對義軍的信心與友誼。
進入 1980 年代，當泰國軍警看到泰共勢力日趨壯大，傳出要全面武裝奪權，事態己非常嚴重，決定商請義軍出人，由泰國軍方訓練、補給、支援，清剿盤踞於考可、考牙山的苗共老巢。經義軍深入了解敵情後，在三、五兩軍中選出 400 人組成「義軍突擊隊」，由粗諳泰語，曾任兩軍參謀長的陳茂修先生擔任指揮官，楊國光先生任副指揮官，於 1981 年初，在泰國第三軍的全力配合下，對盤踞於考可、考牙山的苗共老巢發起奇襲，經 20 餘日苦戰，終克敵獲勝，徹底解除泰國政府及皇室之憂患，是義軍立大功於泰國。泰皇拉瑪九世蒲美篷親臨醫院慰問作戰受傷官兵，獲悉傷者是義軍袍澤，囑泰國政府准予義軍及眷屬十萬人歸化泰籍，在泰北各山地設村解甲，成立學校，謀生發展。於是，分布在泰北山區的「難民村」由最初的 13 個迅速增至 94 個，難民學校由十來所增至近百所。後又得台灣的大陸災胞救濟總會實質援助，民間宗教、社團、個人參與了轟轟烈烈的「送炭到泰北」義舉，翻轉了泰北義民的命運。
以上是中國大陸淪共後，退出國門流落泰緬寮邊區游擊隊或稱義軍三個階段歷史的簡述。致於本文所言的「國雷演習」是發生在第二階段的義軍與緬軍戰鬥事蹟，及義軍第二次撤台後的演訓情形，因年代己久，個人親身經歷記憶多己模糊，僅簡要敘述以享讀者:
1958 年雲南人民反共志願軍，第二次反攻雲南攻克滇南多處，後亦因補給缺乏，裝備不足，忍痛突圍撤回緬境。1959 年義軍游擊隊分東線、西線布防:東線:雲南人民反共志願軍總部、江拉、猛白寨之線。由第一軍胡開業指揮保衛「江垃」;第二軍普景雲住「猛勇」，佔據要點;第四軍張偉成守住「三島」、「猛馬」，遠離總部。西線:由第三軍李文煥住「萊東」，僅兩師兵力; 第五軍段希文住「猛龍」，下轄 15、16、17、18、19、20 六個師，一個縱隊、一個支隊，總兵力約佔總部的大半。
1960 年(民國 49)年秋，東線有狀況，發生激戰;西線則發生「老黑戰役」，三、五兩軍極力抵抗，並予圍剿。此時總部似乎戰況吃緊，急電西線支援，五軍即抽調「特遣隊沿西岸佈防，掩護總部側翼，防止緬軍突破，直到總部安全渡江，徹往寮國「南他」為止。
五軍特遣隊再回師「猛龍」，並轉進「老羅寨」，同時提出空援申請，並定名「天馬計劃」;空投兩次，第一次成功，第二次失敗，因此，義軍決心再奇襲緬邊「目色國」作為預備基地未果，轉往泰國邊境「回中坡」待命。上級來電:王副主任重三兄:「貴官深入邊區慰問部隊，辛勞備至。高魁元」。此時，總政治部主任，己由蔣堅忍換了高魁元。高是何許人?無人知道(應是軍團司令)。此後，國防部次長賴名湯先生己到曼谷，又是「四國會議」決定第二次撤台，消息傳來，部隊震驚!部隊是留是走，議論紛紛。
義軍撤往「達端」河谷待命，段希文將軍為慎重起見，特令副軍長王利人，飛回台灣請示;全撤，還是部份撤?主管單位不置可否，只好晉見最高領導，蒙批示「人數撤足即可(約 4000 人)」。於是，東線部隊由寮國「南他」經泰北「美賽」轉清邁撤台。西線部隊分兩梯次撤出，總部再電催，再撤第三梯次，第五軍兵力己所剩無幾，不能再撤。此次演習命名:「國雷演習」。
第二次撤台軍官，均於 1961(民國 50)年 4 月 1 日核階任官，不論官職高低，任官令一律以民國 50 年 4 月 1 日為準。撤台官兵總數約四千，均集中在台中成功嶺，眷屬及老弱傷殘，另案安置，精壯年輕者，經整編為兩個大隊，再移師台中新田營區駐防。同時賦予臨時任務，編組指揮部納入戰鬥列序。副總隊長兼指揮官趙x先;副總隊長兼政戰主任李x慶;參謀群無科、組長，分別由朱先知、胡純武、吳思凱等優秀參謀綜理，政戰則管理一般參謀業務。
幼年兵及女青年配屬:編幼年兵中隊約 120 人，多未成年，有孤兒。成立女青年工作分隊七人小組，教康樂、軍歌及舞蹈。軍官團;隊長陸軍上校程傳浩(參謀業務熟悉)。副隊長陸軍上校周遊(通信專家)。副隊長陸軍上校陳訓民(前警衛團長)。尚有 18 名上校無處安置，待命辦退。
綜合參謀;陸軍中校曹強中，能力很強，曾受命協助石瑛先生辦理核階任務，知人善任，處事公正。筆者，年二十餘歲，由指揮部調派到軍官隊，支援伙委及採買，財務行政另有專入負責。
主力部隊編制:編陸軍步兵突擊一大隊，大隊長段國相，統屬一、二、三中隊及本部隊。編陸軍步兵突擊二大隊，大隊長李國華，統屬一、二、三中隊及本部隊。
協調管制;美軍顧問組，一位美軍中土負責，不駐營區，每週來巡視。美國教會，在營區蓋教堂，傳播福音，每週三、六晚上集中官兵講道，帶全體禱告，強調要信耶穌才能得救!
參加演訓:部隊奉命參加有山地戰之「賓州大演習」，表現良好各級幹部均蒙嘉獎、記功。隨後接受跳傘訓練，五次及格加給一百元，每日鴨蛋一個，當時算是很好的待遇。次年移師北部，軍官團解散，年輕校、尉軍官分調野戰師部隊，幼年隊隨師北上繼續入學，及齡者送士官學校或補充部隊。部隊經考驗又完成「傘訓」後才刪去「步兵突擊」四字不雅名詞，這時方與友軍平起平坐，亳不遜色。
成立四總隊:陸軍作戰一、二大隊及前派邊區返台之「和風案」人員，合組成第四總隊，直屬特戰司令部。總隊長，任命胡開業少將，他戰場經驗豐富，領導統御有獨到之處，兩年任期到，調升副司令，到退休。繼任者，派副司令夏超少將擔任，夏為人粗獷豪爽，勇敢善戰，湄公河之役，表現傑出，後升任特戰司令，他強調「帶兵帶心」，才能共生死，領導風格與眾不同，因此評價兩極，名滿天下，謗亦隨之，後調東引、馬祖指揮官、金防部司令，副總司令，直到退休。
任務訓練到改編:特戰游擊基地建立、漢武崗之警戎、專案培訓等，邊區返台人員無役不與，吃苦耐勞，均全力以赴，達成上級所交付的任務。但雲南人的「牛脾氣」，只適合「戰場」不適合「官場」，長官們的看法多有「誤解」，但也有「諒解」，在考核時有很大差別。在官場要升級，戰場經驗不算，必須參謀考試;陸軍參謀順利過關，還有國防部參謀，陸海空軍中央單位，都是考試高手，兩個半小時，要完成大軍作戰之政戰計畫，套上作戰透明圖，寫五段命令，一篇論文，還有問答題。還好筆者在部隊，就是政戰首席參謀，順理成章完成作業，並通過評定及格，海空軍如何考，真不清楚。部隊許多專案訓練，每次都要做好留言交代，內容總有老婆孩子如何處理?骨灰如何處理?受益人錢給誰等……?如出任務，通常先進入任務簡報中心，聽簡報完畢、著裝後 15 分鐘就登機起飛，但去那裡不知道?參與者心情都很激動、悲壯，大有「楊柳池邊西風寒……」之嘆!地面狀況變化、何時才返航，誰也不清楚，發生事故，在特戰部隊己經是常事，不算稀奇。
1979 年(民國 68 年)12 月，台灣發生「美麗島事件」(國府定名高雄暴力叛亂事件)，要加強警力，上級長官不了解特戰部隊，用一個步兵師編入憲兵即足夠，反而解散多年精心訓練的大部份特戰成員，深為可惜。隨後，任務須要，成立「特戰中心」，再去把己退休的特戰高手，穿著便衣請回來當教官，這不是證明當時的決策錯誤、草率嗎!?
國雷案人員返台至今，不管在任何單位，皆盡忠職守，但無多大才華，都是「苦幹」起家，多少淚水和血汗的故事，給人刻骨銘心!如今，年華老去、老兵會病、會死、逐漸凋零，一頁滄桑要說誰?!誰還有興趣?下一代，在台灣是「外省入」，去大陸是「台胞」，成了無根漂泊的一代。好在中國有歷史悠久、博大精深的傳統文化，炎黃世胄要認知、要貫穿兩代的思維，只是時間未到，他們有志難伸，何日時來運轉，也會展翅高翔。上一代不是「殘兵」，一切按部就班，一步一腳印，非常踏實;下一代更不是「敗將」，會一代比一代強，青出於藍勝於藍，期許再接再厲，光宗耀祖，復興中華民族昔日的輝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