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雲南看近代中國邊疆民族地區 女學的產生及其影響

周立英
在近代中國邊疆民族地區女學的興起與發展歷程中，西南地區的雲南由於民族眾多，毗鄰英屬緬甸和法屬越南，因而女學的產生和影響具有一定的代表性和典型性。本文以中國整體為理論視角，探討了近代雲南女學的產生、發展及影響。認為近代雲南女學興起於 19 世紀末 20 世紀初，最早始于教會女學，雲南自辦女學的出現推動了女學教育的進一步發展，小學男女生同校及大學開放女禁使女子教育趨於完善。近代雲南女學不僅培養了大批女性人才，還鞏固了祖國西南邊疆，加強了民族團結，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雲南邊疆民族地區傳統社會的變遷。同時，與沿海和內地相比，由於受客觀條件的限制，近代雲南女學也具有起步晚、起點低、規模小、類型複雜、總體水準不高等局限。
19 世紀末 20 世紀初，隨著英、法等帝國主義國家入侵造成的嚴重邊疆危機，僻處西南的雲南逐漸由傳統的農業宗法社會向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轉變。雲南近代女子教育正是伴隨著這一社會轉型而產生、發展的，它既是社會轉型的結果，又是推動社會轉型的重要力量。與沿海和內地相比，近代雲南女子教育具有自身的特點。它的產生和發展對提高邊疆各族人民的素質、增強愛國主義意識、鞏固國防、促進各民族社會變遷和協調民族關係等均起了重要作用。
但是，檢索已有的研究成果，筆者遺憾地發現，幾乎沒有一篇論文對此做過專門的歸納與論述。因此，筆者不揣鄙陋，擬在前人的基礎上1對近代雲南女子教育的興起、發展及其影響做一初步探討。不當之處，敬請教正。一、教會女學首開女子教育之先河外國教會向雲南的滲透可追溯到 17 世紀中葉。2鴉片戰爭以後，大批外國傳教士來到中國，他們憑藉著不平等條約的保護，肆無忌憚地在雲南沿邊民族地區活動，組織各種各樣的傳教團體，舉辦各級各類教會學校發展教徒，教會女學隨即出現。
1如王秀美《中國近代社會轉型與女子教育的發展》，《北京大學學報》2001 年第 3 期;高華德、崔微圃《論中國近代女學的產生和發展》，《齊魯學刊》1995 年第 4 期;《新纂雲南通志》之“近代學制”，1949 年鉛印本;等等。 2參見劉光智:《雲南教育簡史》，貴州人民出版社 1993 年版，第 153 頁。
1882 年，天主教在省城昆明縣小東城內的平政街羊角巷內設女教堂一處，名曰“… 女學堂”。1885 年，基督教在小西城內城埂腳蒲草田設女教堂一處，名曰“… 救恩堂”。1 1893 年，英國牧師伯格理在昭通創辦了“… 女子識字班夜校”(1903 年改為女子學校)。2 1894 年，2 名法籍教士從開化(今文山) 魯都克村來到蒙自境內傳教，在五色衝辦小修院(教會學校)，挑選阿尾村的7 名苗族、彝族男女青年免費入學，由神甫賜給外國名字，並教他們學習聖經、算術、漢文、拉丁文等。3 1897 年，英國基督教會在昭通集賢街開辦了一所教會學堂――中西學堂，最初只招收男生，後也兼收女生，校名隨之改為“… 優美會女子學校”。凯 1898 年，天主教昆明教區在螺蜂街高地巷開辦了尚志女校;到 1911 年，法籍女修士黃雅娣婭在女校內開班教授法文，學校易名為聖保祿學校;天主教會昆明分會於 1935 年接辦了該校，並改校名為上智女校，亦稱上智學校女生部或中法文學校。這些教會女學的興辦，首開近代雲南女子學校教育之先河。
教會女校的辦學宗旨，最初在於傳教、發展教徒，後則演變為培養神職人員和宗教領袖。有資料記述說:“…教會所最初信託于中國婦女者，為宗教事業。彼等蓋即所謂聖經婦女，中國女子界中之宣傳基督教者也。此種聖經婦女，尚有活動之機會，但對於女會吏、聖經教師、牧師之助理人、宗教教育之領導者、宣傳教義者及基督教青年會之書記，則其需求亦頗切。此種職務皆須教育，舊時之一部分之預備，蓋不適用於此較廣之範圍矣。”天主教對此亦不諱言。二、雲南自辦女學的產生和發展
雲南自辦近代女學產生于 20 世紀初，這是一些地方有識之士看到舉辦教育尤其是女子教育是全國潮流而採取的順應之舉。1905 年春季，太和縣(今大理)人周宗洛發起，在白族聚居的大理地區創辦了太和縣公立女子師範學堂，同設兩等女子小學堂。凯這是筆者目前見到的有關雲南自辦女學堂的最早記載，比我國第一所國人自辦女學堂晚了近 7 年。 1907 年，宣威州學正李光及其夫人範文淑開辦女學堂，招收學齡女童 1 班。凯同年二月，新平縣開辦女子初小 4 班;納西族聚居的麗江地區，也在縣城創辦女子初小 2 所。 …這些女子學堂的設立，是為近代雲南省自辦女學堂之始，目的在於培養女子自食其力的本領，兼為地方開通風氣。
參見昆明市志編纂委員會:《昆明市志長編》卷 8“ 近代之三” ，1984 年印刷，第 11 頁。參見張坦:《“窄門”前的石門檻――基督教文化與川滇黔邊苗族社會》，雲南教育出版社 1992 年版，第 121 頁。
參見蒙自縣誌編纂委員會:《蒙自縣誌》，中華書局 1995 年版，第 960 頁。參見昭通市志編纂委員會:《昭通市志》，雲南人民出版社 2000 年版，第 527 頁。參見雲南辭典編輯委員會:《雲南辭典》，雲南人民出版社 1993 年版，第 369 頁。李楚材輯:《帝國主義侵華教育史資料――教會教育》，教育科學出版社 1987 年版，第 241 頁。
參見張培爵等修、周宗麟等纂、周宗洛等重校:《大理縣誌稿》，1917 年鉛印本。我國近代史上第一所由中國人自己開辦的女子學堂是經正女學堂，於 1898 年 5 月 31 日在上海成立。
參見王鈞國等修、繆果章纂:《宣威縣誌》卷 6“政治志行政篇”之三“女子教育”， 1934 年鉛印本。
參見吳永立、王志高修、馬太元纂:《新平縣誌》卷 4“教育”，1933 年石印本。參見麗江納西族自治縣志編纂委員會:《麗江納西族自治縣志》，雲南人民出版社 2001 年版，
第 682 頁。
1907 年，學部頒行《女子師範學堂章程》38 條和《女子小學堂章程》26條，對女子師範和女子小學堂的辦學宗旨、課程安排、修業年限、培養目標等內容作了明確的要求和規定，標誌著中國女子學校教育制度的正式確立。而在此前，女子教育僅歸入家庭教育。 1908 年 7 月，學部奏准在京師設立女子師範學堂，並諮各省督撫、提學使，酌于省城設立女子師範學堂，國內興辦女學蔚然成風。
這時，隨著雲南邊疆危機的日益加深，越來越多的人士認識到教育救國、教育興國的重要性，也漸漸清楚地認識到女子教育在整個國民教育中的重要性。雲南留日學生在《雲南》雜誌上撰文，認為“欲強國，非造國民不可，欲造國民，非興女學不可”，凯“女學盛者其國強，女學衰者其國弱。轉弱為強之機，必自興女學始”，“女學不興，學校終無完全之一日”，他們紛紛著書立說，力陳無女學之害，“女子無學之害……苟不極力以除去之，則滇省日趨於貧、日就於弱，年復一年，前途可痛”，鼓勵地方士紳及家庭殷實者投資於女子學校教育，興辦女學的呼聲日益高漲。
1908 年初，雲南提學使葉爾愷在省會昆明就中醫學堂原有的經費和地址創設了一所女子師範學堂，這是雲南近代第一所較正規的新式女子學堂。最初因無合格學生，先招收初等小學 8 班。1909 年 2 月招收高等小學 1 班，8 月收師範預科 3 班。1910 年將師範預科編成本科 1 班，及保姆講習所 1 班。凯張舜琴任校長，日本留學回滇的孫清如(女)和周鐘嶽分別擔任監督和教務長。
女子師範學堂創立之後，教育當局根據雲南自然資源豐富的特點，開展女子職業教育。“職業教育者，入何種學校，學習何種課程，預備畢業後在社會方面及家庭方面均足謀獨立自營之生活者是也”，所以女子職業教育就是“…女子生活教育”、“女子實際教育”。凯 1910 年，雲南創設女子職業學堂，分裁縫、織布、刺繡、編物 4 科，教學方法是半天在講堂教授，半天在工廠實習，並在實習工藝外加授普通學科。當時，教育部命令各省女子師範學堂必須附設養蠶研究所，以培養婦女栽桑養蠶的技能。雲南氣候溫和，雨量充沛，適合桑樹的生長，對於發展蠶桑業有著優越的天然條件，於是成立了雲南女子蠶桑研究所。研究所地址設在女子師範學堂老宿舍，富有蠶桑經驗的文案張秉錕被聘為主任教員。凯後女子蠶桑研究所併入女子職業學堂，成立蠶桑科。1911 年，又在敬節堂附設女子職業學堂，規定凡在敬節堂就養的婦女以及到一定年齡的女孩，必須在裁縫、織布、織草帽各業中任選其一作為職業加以學習，每天工作 6 小時;同時還要學習修身、國文、算術等科，每天講授 2 小時。
參見《新纂雲南通志》之“近代學制”，第 6 頁。師竹:《論女學之關係》，中國科學院歷史研究所第三所編:《雲南雜誌選輯》，科學出版社 1958 年版，第 256 頁。
崇實:《論滇省當興女學》，《雲南雜誌選輯》，第 253 頁。崇實:《論滇省當興女學》，《雲南雜誌選輯》，第 252—253 頁。參見《新纂雲南通志》之“近代學制”，第 27 頁。另見徐靜芳:《憶母校――一女中》，《雲南文史資料選輯》第 7 輯，第 103 頁。侯鴻鑒:《論女子職業教育之實際》，《昆明教育月刊》1918 年第 2 卷第 8 號。參見《新纂雲南通志》之“近代學制”，第 38 頁。
參見徐靜芳:《憶母校――一女中》，第 104 頁。
參見《新纂雲南通志》之“近代學制”，第 38—39 頁。
隨著省城昆明女學堂的陸續增設，民國以後，以省城為中心的附近各縣、鄉也相繼開設了各級各類女子學堂，尤其是民國元年(1912)以後的三四年間，女子小學校發展到每縣至少有 1 所，雲南近代女子教育發展起來。
民國元、三、五、十年雲南省小學校和學生數目表( 單位:人)
初等小學與學生數目高等小學與學生數目
年份學校數學生數學校數學生數
1912
1914
1916
1921
男校女校合計男生女生合計男校女校合計男生女生合計
3527 188 3715 136908 11449 148357 148 6 154 13392 420 13812
4646 220 4866 173155 11769 184924 280 24 304 22332 1140 23472
4549 166 4715 154219 5880 160099 321 26 347 22404 1051 23455
4542 134 4676 143582 8703 152285 330 36 366 22023 1215 23238
資料來源:「雲南教育概況、學校教育」雲南省教育司，民國 12 年 8 月。轉引自劉光智「雲南教育簡史」第 104 頁。
除了在中心壩區開展女子教育之外，少數民族聚居的地區也開展了女子教育，主要包括滇西南的騰衝、保山，滇南的思茅、普洱，滇東南的開遠、文山，滇東北的昭通，滇西北的中甸(今香格里拉)、維西、大姚等地。這些地區地處雲南的邊界，各民族社會發展不平衡，文化尚未達到與滇中壩區相等的水準，當時稱為“…邊區”或“…邊地”。由於在這一地區設立的學校對學生性別的要求沒有內地嚴格，往往注重的是學生是否為少數民族(稱為“土民”)，因此雖然有為數不多的幾所女校，但大多數學校是男女兼收的。所以，近代雲南地方政府開辦的邊地婦女教育是在興辦整個邊地教育的大背景下展開的。
近代雲南地方政府開辦的邊地民族教育可追溯到 1909 年。面對帝國主義對邊疆民族地區大規模、有組織的文化和軍事侵略，清政府和雲南當局的一些開明士紳意識到，要使邊疆不被蠶食，首先要對那裡的群眾，尤其是少數民族不能“…視同化外”，而應當“…施之以教化”。在這種呼聲影響下，設立了專司少數民族教育的“…沿邊學務局”，在邊地創設了“…土民簡易識字學塾”128 所，培養了 1 屆畢業生。 1911 年“… 重九起義”後，雲南相繼經歷了“… 護國運動”、“護法運動”，又發生軍閥混戰，軍費開支浩繁，教育經費大部分被挪作軍費，邊疆民族教育受到極大的打擊和摧殘。1928 年雲南社會局勢漸趨穩定，邊疆民族學校教育和全省整個學校教育才開始統籌規劃。這時，雲南地方政府已清楚地認識到“…邊地夷民緣西南國界一帶而居，在國防之最前線，國防心理之建設，異常重要”，明確把邊疆少數民族教育提高到與國防、國家安危、國家主權、領土完整相提並論的高度。教授內容以國語教育、公民教育、衛生教育與生產教育為主，在邊疆少數民族地區普及漢語文及近代文化知識，從歷史傳統與社會文化方面強化少數民族人民的國家觀念與民族意識。 1931 年 4 月，省府頒佈了《雲南省政府實施邊地教育辦法綱要》，使雲南少數民族教育有了綱領性文件，規定:地方教育應本著女子與男子並重、鄉村與城市並重、貧寒與富有並重的原則，創辦民族新式學校;凡 6—12 歲的男女兒童，除身心發育有重大缺陷者外，均應受完四年簡易初級小學義務教育;17 歲以下的失學青年，應力爭在初級小學附讀肄業;凡是不通漢語文的少數民族人民，年齡在 18—50 歲者，均生來到日本後，雖然人數不敵男留學生，且多習短期的師範教育，但她們學習刻苦努力，成績優秀，生活儉樸，行為舉止不卑不亢，給日本教育界及民眾留下了良好的印象。學成歸國後，她們紛紛充任地方女子學校的校長、教員，或從事地方實業，有的還成為反帝反封建的愛國志士。
喻宗澤等編纂:《雲南行政紀實》之“邊疆教育”，雲南省財政廳印刷局 1943 應受為期 4 個月至 1 年的民眾教育。
參見劉光智:《雲南教育簡史》，第 157 頁。范義田編:《雲南邊地民族教育要覽》，雲南省義務教育委員會 1936 年印行，第 23 頁。
民眾教育也稱社會教育，以教授文化課程為主，其他課程為輔。同時還設立簡易師範學校和附設于小學的邊地師資訓練班，培養邊地民族自己的師資力量。到 1935 年，沿邊民族地區增設小學共 377 所。不久，省政府又陸續頒佈了《實施苗民教育計畫》、《邊地小學設學概要方案》等檔，進一步明確了邊地教育的實施對象主要是各民族的男女兒童及青年，學校設在邊疆縣城或民族聚居中心，每縣設立 1 所，目的是使當地的教育文化程度逐漸增進，最終與內地一致。到 1938 年底為止，共建立省立邊民小學 34 所，學生 7046 人; 簡易師範學校 3 所，學生 410 人;小學附辦的師資訓練班，學生 474 人，共招收藏、凯僳、怒、彝、傣、白、納西等族男女兒童 7930 人。在一定程度上努力普及雲南小學教育和師資教育的同時，加大每年對邊地的教育投資，並對少數民族學生進行補貼，發給校服、學習文具等用品，鼓勵學生的就學熱情，堅定他們向學的決心。據 1942 年的統計，雲南劃入邊地的 31 個縣區共有省立及地方設立的中心小學 123 所，492個班;國民學校 127 所，254 個班。邊地就學兒童 7050 人，已受教育的兒童共約 23550 人，約占失學兒童的 18%。各邊地學校共辦民眾教育部 235 所，約收失學民眾 5800 人，已受教育的民眾共約 16595 人，占失學民眾總數的 3%。此外，考慮到有的邊疆民族地區還保留土司制度，政府便選派優秀的土司子女到省會或省外求學，在減少設學阻力的同時，也借土司之權在其所轄區域內推廣新學。
由於缺乏具體的統計資料，到各級學校接受教育的邊疆少數民族婦女人數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雲南地方政府的邊疆民族教育，將為數不少的各族婦女納入到學校教育系統之中。
此外，值得一提的是女子留學教育。隨著雲南興辦女學熱潮的出現，女子出國留學的人數也呈逐年增長之勢。留學的國家主要是日本，這是因為日本與中國路近費省，風俗習尚和政體相差無多等原因。 1905 年，日本東亞女校附設中國女子留學生速成師範學堂之後，清政府開始派遣官費的女子留學生，以吸引更多的女子赴日留學，雲南就在這一年派出 13 名女子到日本學師範。 1906 年，傣族民主革命的先行者、幹崖第 24 任宣撫使刀安仁帶領 10 多名傣族青年到日本留學，其中 5 人是女性。她們分別是:刀厚英，學紡織絲綢;線小銀，學橡膠加工和日語;龔銀團，學印染;管子才，學園圃;刀白英，學桑蠶。凯之後，雲南又陸續派出女學生赴日留學。這些女學年鉛印本，第 3 頁。
喻宗澤等編纂:《雲南行政紀實》之“學校教育”，第 12 頁。喻宗澤等編纂:《雲南行政紀實》之“學校教育”，第 16 頁。
蔡壽福主編:《雲南教育史》，雲南教育出版社 2001 年版，第 521 頁。黃福慶:《清末留日學生》，臺灣“中央研究院” 近代史研究所 1975 年版。李喜所:《近代中國的留學生》，人民教育出版社 1987 年版，第 136 頁。刀安祿、李順才、楊永生:《刀安仁傳略》，雲南民族出版社 2001 年版，第 92 頁;刀安祿、楊永生編著:《刀安仁年譜》，德宏民族出版社 1984 年版，第 33 頁。
三、男女同校使女子教育更趨完善
隨著女子學校教育的發展，女子爭取與男子享受平等教育權利被提上議事日程。
辛亥革命前夕，學部就已頒佈了小學男女同校辦法。1912 年初，南京臨時政府教育部頒布《普通教育暫行辦法》14 條，其中第 4 條規定:“初等小學校，可以男女同學”。這意味著女子可享有與男子平等的受教育權利，但在雲南，真正實現男女同校是在“…五四運動”之後。
“五四”新文化運動時期是通過新舊倫理觀念的激烈論爭而使女學得到深入發展的。在雲南，昆明各界召開國民大會，聲討軍閥政府的賣國行為。 1919 年 6 月 8 日，學生界成立了“雲南學生愛國會”，省立女師的學生陸晶清、商娀生、丁月秋等作為女師代表參加了各校組織的愛國會議。昆明的許多進步報刊刊載文章宣傳男女平等、女子解放、男女社交公開，批判舊式婚姻、貞操觀念，提倡自由戀愛、婚姻自主等。有的女教師還寫文章抨擊反對女子剪髮、放足的封建言論，學生們則自編自演宣傳新思想的劇碼。這些宣傳活動給廣大婦女帶來了較大影響，她們走出深閨，面對社會喊出要求解放、要求自由的呼聲。可以說，雲南婦女群眾在“… 五四運動”反帝反封建的革命大潮中開始覺醒。凯
隨著“五四”新思想在雲嶺大地的傳播，雲南各地方的小學校紛紛行動起來，有的將原有的“男小”和“女小”合併起來，有的重新設立男女合校的小學校，因而雲南較順利地實現了小學男女同校。
小學實現男女同校後，隨即涉及高等學校開放女禁問題。1923 年 4 月，雲南建立了第一所高等院校――私立東陸大學。東陸大學成立之後，男女同校在該校引起了一場風波。早在 1922 年 11 月省務會議討論具體招生辦法時，就表示要緩招女生。學校主要投資人、雲南省長唐繼堯也批示，希望俟大學辦有成效時再添設女子大學部。消息傳出，隨即引起諸多主張招收女生者的強烈反對。楊鳳貞、張瓊華、張邦貞及女師全體師生於次年初上書東陸大學，要求開放女禁，聲稱:“免使文化之最高學府，形式上猶有重男輕女之瑕疵，致遭海內外之譏評，而傷大學之體制。”並表示要請求政府，訴諸輿論，以求最後之容納，“雖犧牲一切，亦所弗計也”。雲南旅鄂學會也來函，認為省務會議的表決不妥，要求“收回成命”。時任雲南教育司長、創辦東陸大學的主要負責人董澤在省立女子師範學校第四班學生畢業演說中也表示，要盡一己之力，以達“男女平等之教育目的”。鑒於形勢變化，東陸大學提出先試收女生作為“特別生”的方案，得到省務會議與省長唐繼堯的同意，這次風波才告結束。當年即招收了 6 名女生，成為雲南女子教育史上第一批接受本省大學教育的女大學生，雲南實現了大學男女生同校。從 1925 年起，招收正式女生，稱特別女生，雲南婦女運動的先驅吳澄、楊靜珊等人考入文預科學習。不久以後，又出現了“男女同教”、“男進女校”的主張，將雲南近代女子學校教育推向一個新的階段，促使其漸趨規範和完善。
《南京臨時政府公報》，《中華民國教育法規選編》，江蘇教育出版社 1990 年版，第 194 頁。參見王晶:《雲南婦女運動大事記(1919———1930)》，雲南省婦女聯合會編:《雲南婦女運動史資料》第 1 輯。
參見雲南大學志編審委員會:《雲南大學志》第 2 卷《大事記》，雲南大學出版社 1997 年版，第 10 頁。
參見雲南大學志編審委員會:《雲南大學志•總述》，雲南大學出版社 1993 年版，第 16 頁。與中心壩區女子爭取與男子同校的艱難歷程大相徑庭的是，邊區婦女順利地實現了男女同校。由於大多數少數民族社會的封建文化積澱有限，漢族社會中“男女有別”、“男女授受不親”的思想對他們的影響不大，因而這些地區
實行男女同校並未引起什麼軒然大波。
四、女學興起對近代雲南社會產生的影響
雲南近代女子學校教育的興起和發展，對當時及以後的雲南各民族社會產生了深遠的影響。主要表現在如下幾個方面:
1. 近代女學的興起，培養了一批人才，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各民族人民的素質。
中國近代女學是在晚清以來“救國、興國當以教育為本”的“教育救國”思潮影響下應運而生的。因此，從誕生之日起，雲南近代女學便擔負著挽救國運、拯救民族危亡的偉大歷史使命，為國家建設與民族發展培養了大量人才。僅以 1925 年為例，雲南省立女子中學校就畢業初中生 79 人，師範生 33 人; 省立女中附小第一、二校有在校生共 1335 人，其中女生 1222 人，占在校生人數的 91.5%。凯雖然邊遠民族地區女子受教育的程度不高，但較以前目不識丁的狀況發生了本質變化，成為當地的第一批近代女知識份子。培養女性成為教師，是女子教育的重點，也是使女學得以進一步推廣及地方教育持續發展的需要。如教會女學開啟了雲南婦女接受學校教育的先例，為後來雲南女子教育事業的發展培養了師資，積累了力量，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女子學校教育的發展。又如晚清和民國政府通過建立女子師範學堂，將女子教育納入民族國家建設工程中，在民族主義思潮的影響下，實現了從母親到國民教師的偉大跨越。學有所成的年青女性回到家鄉，擔負起傳播先進文化，推廣教育的重任。例如鄒蓮英、張邦珍等。雲南邊遠民族地區，由於風俗民情、語言文化異於內地，亟需培養當地的民族教師。因此政府在邊地開設大量簡易師範學校或師資訓練班，培養了大批民族女教師，補充到民族學校師資隊伍中，收到較好的效果。學有所成的女子熱愛家鄉，熱衷於家鄉建設事業，為振興地方教育與發展經濟貢獻了一己之力。例如彝族婦女龍志楨等。同時，近代女學的興起使大批思想解放、富有愛國精神的女性仁人志士脫穎而出。她們把自己的命運與國家前途和民族命運緊密相連，和男同胞並肩戰鬥，為實現解放被壓迫人民、拯救國家於危難之中的崇高理想而無私奉獻寶貴的青春乃至生命。
參見雲南省女子中學校編:《雲南省立女子中學校統計圖表》，金碧石印館 1926 年版。參見叢小平:《從母親到國民教師――清末民族國家建設與公立女子師範教育》，《清史研究》2003 年第 1 期。書香世家出身的鄒蓮英鑒於白族婦女無文化之苦，在家鄉鳳儀(今大理)設立了第一所私立女子學校，15 年中培養學生近 900 人，這些學生畢業後多數又投身於教育事業(李群慶:《女學先驅鄒蓮英女士》，《雲南文史叢刊》1993 年第 2 期) 。1937 年張邦珍留法回國後，便一直從事教育工作，在擔任當時雲南有名的貴族學校南菁中學校長的 9 年時間裡，為省內外各學校甚至國外輸送了大批品行端正、基礎紮實的好學之士。移居臺灣後，她又倡設“雲南清寒優秀學生獎學金”，資助旅居臺灣家境貧寒的雲南子弟完成學業( 南菁學校校友會編:《紀念張邦珍校長文集•前言》) 。龍志楨終其一生致力於地方建設。她捐資辦學，先後開辦了幼稚園、志楨小學，資助家境貧寒而有志向學的青年到省內外留學，並勸募彝族地主的女兒與自己一道為昭通等十縣聯合中學(後改為十縣聯合女子師範學校)捐資作常年經費。此外，龍志楨還招徠流民墾荒，使大片不毛之地變成良田，促進了當地社會和生產的發展，並由此掀起涼山各地的墾殖熱潮，引來多種資金和資本，給彝區的發展帶來深刻影響( 潘先林:《民國雲南彝族統治集團研究》，雲南大學出版社 1999 年版，第 181—182、186—187 頁)。
例如吳澄、李杏錦(壯族)、李宣明(哈尼族)等。凯
2. 近代女學興起，增強了各民族人民的愛國意識，促進了邊疆民族地區的穩定和國防的鞏固。
雲南地處祖國西南邊疆，是較早受到西方資本主義侵略蠶食的地區，同時也是抗擊外國侵略的前線，各民族人民素質的高低與文化興衰對中國的邊疆穩定與民族命運具有極大的決定作用。這一地區各民族的發展極不平衡，文化間的差異較大，大多少數民族傳統文化積澱較淺，國家觀念與民族意識相對淡薄，面對外來資本主義文化的衝擊，各民族的文化和心理防線極易被衝垮。同時，侵略者們深知，統治一個國家遠比佔領一個國家更為困難，除非統治了這個國家人民的思想，而教育可以達到這一目的，殖民教育的可怕之處就在於此。因此，近代雲南女學從產生之始就打上了中華文化與西方資本主義文化相互衝突、相互爭奪的烙印。西方資本主義文化在這一地區爭民眾、爭影響，中華文化除爭民眾、爭影響之外還要爭取民心，以達到保家衛國的目的。當時的雲南政府明確指出“邊地夷民緣西南國界一帶而居，在國防之最前線，國防心理之建設，異常重要”把邊疆少數民族教育提高到與國防邊務、領土主權相提並論的高度，並普遍推行旨在增強國家觀念與國防意識的公民訓練而且取得較好成績，有利於國防的鞏固和領土的完整，有效地維護了國家的統一。
3. 近代女學興起，增進了雲南漢族與少數民族之間的交流，協調了民族關係。
雲南是一個多民族省份，在邊疆民族教育興起以前，居住在中心壩區的漢族和主要分佈在四圍山區的少數民族之間，由於社會政治、經濟、文化的發展不平衡，限制了彼此間的交往，這種狀況不利於民族團結。邊疆民族教育興起後，這種狀況發生了改變。大批漢族教師陸續來到民族地區從事教學工作，他們用漢語、漢文掃盲、教學，促進了中華文化在邊遠民族地區的傳播;為了加強和少數民族的溝通以增進瞭解，漢族教師和學生們還主動學習少數民族語言，在與少數民族人民的教學與日常交往中增進了友誼，學到、瞭解了各民族的傳統文化和風土民情。特別是 1941 年前後，全省的教師培訓工作比較活躍，民族地區的教職員除負責教學外，還要承擔一些其他工作。如調查當地人文及自然情況，每學期呈報一次;進行改良邊地生產、推進地方自治、宣揚政府德意、融洽民族感情、醫治民眾疾病等各項社會事業;協助當地政府設計推行邊地教育方案，並勸導土著人民就學，等等。凯這些活動加強了漢族與少數民族之間的相互溝通，增進了瞭解。同時，一些少數民族學生特別是女生來到省城或漢族聚居區讀書，也加強了他(她)們與漢族之間的學習與交流。他(她)… 們學成回到家鄉，成為協調民族關係的重要力量。這樣，漢族與邊遠少數民族之間認識、交流的增加，增進了民族感情和友誼，鞏固了民族團結。
吳澄，雲南省第一個女共產黨員，是雲南早期革命運動的先驅。她創辦女子合作團，組織女學生、家庭婦女織襪子、醃鹹菜用於出售，謀求婦女經濟獨立。她還組織、發展多批女共產黨員在推翻統治雲南的大軍閥唐繼堯的“倒唐”運動中立下汗馬功勞。17 歲的壯族姑娘李杏錦在革命思想影響下，衝破封建思想的束縛，到廣西百色求學，帶領當地 20 多名婦女參加百色起義成為光榮的紅軍戰士。1948 年初，哈尼族上層人士李和才之女李宣明，奉中共雲南地下黨組織之命，帶領一批地下黨員從昆明深入家鄉元江，爭取父親李和才由同情革命繼而參加革命，並借其力，在當地發展革命力量，加速了哈尼族地區民族解放的進程( 雲南省婦女運動史編纂委員會:《雲嶺巾幗譜新章》，雲南人民出版社 1995 年版) 。范義田:《雲南邊地民族教育要覽》，第 23 頁。參見雲南省教育委員會教育辦公室編著:《雲南民族教育發展概況》，雲南大學出版社 1992 年版，第 39 頁。
4. 近代女學興起，強烈衝擊了雲南傳統社會，促進了各民族社會的變遷。
近代女學的興起促使雲南傳統社會結構發生鬆動，各族人民的傳統觀念發生了較大變化。首先，各族婦女產生了強烈的自我意識和社會責任感，認識到女子擁有獨立的人格，可以憑藉知識和技能獲得經濟獨立，從而重新確立社會地位。其次，人們對婚姻家庭的認識也發生了較大變化。男女平等、社交公開、戀愛自由、締結自主婚姻、女子放足等進步思想普遍為社會所接受，同時人們身體力行，將這些思想付諸實施。再次，促進了人們醫藥衛生觀念的轉變。由於自然條件以及生活、衛生習慣等原因，雲南人尤其是少數民族居住區的醫藥、衛生條件十分惡劣。諸如“…所居竹樓，皆樓上住人，樓下養畜，穢臭上蒸，蚊凯叢集”;“喜飲冷水，食生物”;病不延醫，“惟求鬼神，死亡相繼，疾疫流行”等不良生活、衛生習慣比較普遍。女學興起後，一批粗具醫藥衛生常識，能夠進行簡單護理的醫務人員應運而生，她們或坐陣醫院，或走村串寨，宣傳醫藥衛生知識，獲得可喜成果，使人們的衛生習慣有所改變。居竹樓的民族開始人畜分住，修築溝渠排放污水。在飲食衛生方面，逐漸開始飲用煮沸過的水和熟食，並漸漸接受生病就醫的觀念。昭通福滇醫院建成後，便成為這一帶地區難產“接生”的主力軍，並由此在整個川滇黔交界地區推廣了新法接生。人們還利用作禮拜的機會，到教堂的簡易藥房看病拿藥，大大減少了祭鬼請巫的人數，在一定程度上減少了疾病的發生。凯
五、結語
總的來說，雲南近代女學的興起和發展經歷了一個從無到有，再到初具規模的發展歷程。相對於整個中國邊疆民族地區而言，由於晚清政府自杜文秀起義後對雲南的控制較為有力，民國時期的雲南地方政府又相對穩定，戰亂較少，抗戰時期又成為穩定的大後方，因而雲南近代女學走過了一個相對平穩的建設過程，從而取得了較為顯著的成績，在近代邊疆民族地區的女子教育中具有一定的代表性和典型性。同時，由於雲南民族眾多，各民族在經濟、文化上的發展極不平衡，因而在近代女學興起的基礎和條件上又受到很大的限制。相對於基礎和條件較為優越的沿海和內地而言，雲南近代女子教育雖說取得了以上種種成績，但仍然存在較大的局限，可以說不可同日而語。它起步時間晚，規模有限，在內地及沿海地區女子教育發展了 6 年後，才在省會周圍漢文化底蘊較深厚的城鎮興起。由於沿邊各民族地區女子教育的起點低，類型複雜，導致全省的總體水準不高，基本上屬於初級和粗放程度。僅省城及一些較發展的地區如大理、澄江、建水基本可以實現中等教育，大多數邊遠民族地區僅只實現了有限的小學教育，高等教育則幾乎是 1923 年東陸大學成立之後的事情。在辦學方面也沒有系統的理論，沒有典型的女學教育家，在一定程度上是上行下效、模仿學習、遵令行事的狀況。
同時，在已經興起的各級女子教育中，其教學水準和教學效果也不盡如人意。如教會女學加強了資本主義對雲南的文化侵略，使更多的女子沉迷於宗教事業，阻礙了雲南婦女的解放事業。1908 年前興辦的女學堂多借祠觀、廢棄房舍因陋就簡而辦，所用教材、教學方法等也多是科舉時代的那一套，于近現代科學知識幾乎無所涉及。甚至在 1908 年創辦的較為正規的女子師範學堂，
1.范義田:《雲南邊地民族教育要覽》第 24 頁。
2.參見張坦:《“窄門”前的石門檻――基督教文化與川滇黔邊苗族社會》第 211—212 頁。
其最初的辦學宗旨仍是推行賢妻良母型的教育，“… 一切設備，非常簡陋，還著重讀四書五經，也有當時的教科書，什麼科學實驗等實物教學都談不到”… 。1.在已經入學的女子中，有能力讀書的，大多是城市資產階級或家庭富裕的商人、地主家的女兒和媳婦，至於廣大農村婦女特別是少數民族婦女，入學讀書則是極為困難的事情。
但必須強調的是，雲南近代女子教育以如此低的基礎、條件和起點取得了如此的成績，頑強地在傳統的厚幕上撕開了一道深深的裂縫，通過這條裂縫，近代的各種新觀念、新知識得以進入邊疆各少數民族地區，對各民族的傳統社會產生了深遠的影響。惟其如此，雲南近代女子教育具有自身獨特的特點和典型性，其深遠影響並不亞於沿海和內地發達地區，甚至有過之無不及。
( 附記:本文寫作承業師林超民教授的耐心指導，謹致謝忱!)